#断弦
陈知珩的指尖落在那把旧二胡的蛇皮琴筒上时,指腹沾了层薄灰。
琴杆上刻着个"晚"字,是十六岁的苏晚刻的。那时她总坐在老槐树下等他放学,见他背着二胡回来,就抢过去抱在怀里,用美工刀歪歪扭扭地刻字,木屑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星。
"这样就不会和别人的弄混啦。"她举着琴给他看,鼻尖沾着灰,眼睛亮得惊人,"等你成了大演奏家,我就做你的专属调音师。"
他信了。那些日子,他在阁楼练琴,她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旁边,数着他拉错的音符。拉《二泉映月》时,她会偷偷抹眼泪,说"太苦了";拉《良宵》时,她又会跟着节奏晃脚,哼不成调的歌。
琴弦断的那天,是他拿到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日子。苏晚来送新煮的糖水,看见通知书上的地址在千里之外,手里的搪瓷碗"哐当"掉在地上,碎成了星子。
"你要走了?"她的声音发颤,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袖,"你说过,要在咱们这儿的剧院拉一辈子琴的。"
他没敢看她的眼睛,只说:"人总要往前看。"她突然松开手,转身跑了,风掀起她的衣角,像只折了翼的蝶。他低头收拾碎碗时,发现二胡的外弦断了,断口处还缠着几根她的头发。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苏晚。听说她跟着改嫁的母亲去了南方,听说她早早辍了学,听说她在纺织厂做工时被机器绞断了手指。
陈知珩给二胡换上新弦,试拉了个音,尖锐的声响刺得人耳朵疼。他忽然想起苏晚总说,这把琴的声音像浸了蜜,可此刻听来,每一个音符都裹着玻璃碴。
去年他在南方演出,后台有个穿工装的女人来送水,左手缺了截小指。她低着头,匆匆放下水桶就要走,他却看见她手腕上戴着个褪色的红绳,和当年他送她的那根一模一样。
"苏晚?"他颤声叫她。
女人猛地抬头,眼里的光碎了一地,像那年摔在地上的搪瓷碗。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跑了,背影和十六岁那天一模一样。
演出结束后,陈知珩把那把二胡留在了剧院的杂物间。断过的弦,就算接上了,也再也拉不出原来的调子。就像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