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亮。
城市尚未完全苏醒，但城东的“红旗菜市场”早已人声鼎沸，喧嚣震天。空气中混杂着新鲜蔬菜的土腥气、水产区的咸湿味和熟食铺的香料味，构成了一首独属于市井的交响曲。
李狗蛋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他们昨晚街头卖艺换来的全部家当——九十三块五毛。他神情凝重，仿佛手里的不是钱，而是关乎生死的军事情报。
“我们的钱只够买点挂面和最便宜的青菜，省着点吃，能撑一个星期。”李狗蛋对身边的张伟进行着严肃的财务通报。
张伟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一手抱着他的宝贝绿萝“小翠”，另一只手像指挥家一样在空中挥舞，脸上满是陶醉：“听！这是生命的声音！看！这是生活的色彩！我们不是来采购，我们是来朝圣的！”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一个蔬菜摊，李狗蛋只好认命地跟上。
摊主是个精明的阿姨，正在给一个顾客称重。李狗蛋指了指摊位角落里一堆稍微有些发蔫的青菜，小声问道：“阿姨，这些菜……能便宜点吗？”
“小伙子，这已经是跳楼价了！再便宜我可就亏本了！”阿姨头也不抬地回答。
就在李狗蛋准备放弃，咬牙买点好的时候，张伟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了他和摊主之间。
“夫人，请稍待。”张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舞台剧般的穿透力。他从摊上拿起一个西红柿，神情肃穆地托在掌心，仿佛托着稀世珍宝。
“您看它，”张伟的目光深情款款，“它沐浴过阳光，承接过雨露，从青涩到成熟，经历了多少风霜。它生命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在这嘈杂的市集中，被贴上一个冰冷的价签吗？”
摊主阿姨和旁边的顾客都愣住了，迷惑地看着这个穿着病号服的帅哥。
张伟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转而指向一脸石化的李狗蛋：“再看看我的朋友。他，和这颗西红柿何其相似！同样饱经生活的风霜，同样被现实压得抬不起头！今天，让他们相遇，不是一次简单的买卖，而是一场久别重逢的宿命！您忍心用金钱来衡量这份命中注定的缘分吗？”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荡气回肠。
李狗蛋恨不得当场去世，他现在感觉自己比那颗西红柿还要红。
摊主阿姨沉默了足足三秒，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伙子，不去说相声可惜了！行行行，看在你长得帅会说话的份上，这些菜头菜尾，拿去！”
说着，她麻利地装了一大袋品相稍差但绝对能吃的蔬菜，塞给了李狗蛋，还顺手扔了两根大葱：“送你们了！就当是听你说了段单口相声！”
李狗蛋抱着那一大袋“缘分”，脑子嗡嗡作响。这就……成功了？
“艺术，是无价的。”张伟一脸高深莫测地总结道，然后他被不远处传来的音乐吸引了。
菜市场旁的小广场上，一群精神矍铄的大妈正跟随着《最炫民族风》的节拍，整齐划一地跳着广场舞。她们动作有力，神采飞扬，是整个清晨最有活力的风景线。
“我的天……”张伟的眼睛亮得像两颗灯泡，“这是东方的吉普赛！是植根于民间的集体无意识狂欢！这是最纯粹的生命力表达！”
没等李狗蛋反应过来，张伟已经抱着“小翠”冲进了舞群。
他没有试图去模仿大妈们的动作，而是在舞群中央，随着音乐开始了他的即兴创作。他时而像一只优雅的天鹅，时而像一个触电的机器人，动作夸张而富有戏剧性，与大妈们朴实有力的舞步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哎！那小伙子干嘛呢？”
“怎么回事？来砸场子的？”
音乐戛然而止。领舞的一位气场强大的大妈，人称“舞后刘姐”，双手叉腰走了过来：“小伙子，你哪个单位的？懂不懂规矩？”
李狗蛋绝望地捂住了脸。
张伟却毫不畏惧，他将“小翠”放到地上，一本正经地对刘姐说：“大姐，我不是来破坏，我是来升华！你们的舞蹈充满了力量，但缺少了灵魂的叙事性！你们不应该只是在跳舞，你们应该在与天地对话！”
“嘿，你这小伙子口气不小啊！”刘姐被他逗乐了，“那你来给我们示范一个有灵魂的？”
“正有此意！”张伟打了个响指，“Music！”
李狗蛋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自信，但刘姐竟然真的对旁边管音响的大爷点了点头。
音乐再次响起，是一首节奏感极强的电子舞曲。
张伟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的气场瞬间改变。他随着节奏，做出了一连串流畅的wave和popping动作，接着又是一个漂亮的空中转体，稳稳落地。他的舞蹈融合了街舞的酷炫和现代舞的舒展，每一个动作都卡在鼓点上，潇洒而富有美感。
围观的大妈们发出了阵阵惊呼。
“可以啊这小伙子！”
“比我家那小子跳得好多了！”
刘姐的眼神也从审视变成了欣赏。她挥了挥手：“姐妹们，别干看着，跟他学！”
于是，广场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一群大妈努力地模仿着一个病号服帅哥的街舞动作，虽然手忙脚乱，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新奇又快乐的笑容。
一曲终了，张伟大汗淋漓地收尾，对着众人行了一个优雅的绅士礼。
“好！”刘姐带头鼓掌，她走到李狗蛋面前，豪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你这朋友是个人才！以后让他天天来领舞！”
说着，她把自己刚买的一板鸡蛋塞进李狗蛋怀里。其他大妈也纷纷围上来，你给我一把小葱，她塞我两个土豆。
转眼间，李狗蛋的怀里堆满了各种蔬菜瓜果，几乎要拿不住。
“这……这怎么好意思？”李狗蛋受宠若惊。
“拿着！就当是给老师的学费了！”刘姐大手一挥，不容置疑。
张伟走过来，看着李狗蛋怀里的“战利品”，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艺术再次战胜了物质。我们的晚餐，有着落了。”
李狗蛋抱着一大堆免费的食材，看着在晨光中被大妈们热情包围的张伟，一个念头油然而生：或许，跟着这个神经病，真的饿不死？
可是，新的问题来了。他们有菜有蛋，却没有锅，更没有家。
所以大哥，我们到底要去哪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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