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一张华丽又冰冷的大网。
李狗蛋拖着全部家当，最终在立交桥下找到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若有若无的汽车尾气，头顶上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带来阵阵轰鸣。
这就是他今晚的“家”了。
“嗯，不错，这个场景很有后现代工业废土风格。”张伟放下怀里的绿萝“小翠”，煞有介事地评价着，“光线虽然不佳，但恰好能凸显出人物内心的迷茫与挣扎。绝佳的拍摄地！”
李狗蛋懒得理他，默默地把纸箱拆开，铺在地上，准备当今晚的床垫。他现在又累又饿，只想躺下。
“朋友，等一下！”张伟突然拦住他，“你的情绪不对。根据剧本，此刻你应该表现出被生活重锤后的麻木，眼神要空洞，动作要迟缓。你现在的状态，太急于睡觉了，缺乏艺术的张力。”
李狗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大哥，我求你了，让我当个没有艺术细胞的俗人行吗？我只想睡觉。”
“不行！艺术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张伟一脸严肃地扶起他，“起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
“什么任务？”李狗蛋有气无力地问。
“当然是解决晚餐！”张伟拍了拍自己空空如也的病号服口袋，然后摊开手，“我的艺术基金暂时被冻结了。所以，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李狗蛋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二十块钱，在他眼前晃了晃：“看见没？全部家当，二十块。够我们一人一碗泡面，还得是没加肠的那种。”
“泡面？”张伟的眉头皱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不行，泡面缺乏仪式感，无法为我们接下来的创作提供能量。我们需要一顿真正的晚餐。”
“那请问张大艺术家，我们拿什么去换一顿真正的晚餐？”李狗蛋反问。
张伟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地下通道入口。他神秘一笑，打了个响指：“就用我的才华。”
十分钟后，李狗蛋生无可恋地站在地下通道里，脚边放着他那个用来装杂物的破纸箱，箱子上用记号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行为艺术。
而张伟，已经进入了“表演”状态。
他将绿萝“小翠”郑重地放在纸箱旁边，然后开始了自己那套令人迷惑的即兴演出。他时而模仿一棵被风吹雨打的树，时而扮演一个追逐自己影子的孩童，时而又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在原地痛苦地扑腾。
他的表情极其投入，动作幅度极大，配上他那身病号服和英俊的脸，形成了一种诡异又吸睛的组合。
“他在干嘛？最新的抽象艺术吗？”
“不知道，但是小哥哥长得好帅啊！”
“这是什么新型的直播内容？家人们，谁懂啊？”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一些年轻人甚至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李狗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自己的社交生涯在今晚已经彻底宣告结束。
“朋友，互动！我们需要和观众互动！”张伟一边表演，一边对李狗蛋挤眉弄眼，“你来扮演那个冷酷无情的资本家，对我进行压迫！”
李狗蛋木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就是那个被压迫的，谢谢。”
张伟的表演进入了高潮。他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举，对着那盆绿萝“小翠”，用一种咏叹调般的腔调悲声呼喊：“哦！我的缪斯！我的生命之光！他们夺走了我的面包，却夺不走我心中对艺术的向往！”
这浮夸的演技，配上他那张悲痛欲绝的帅脸，竟然真的唬住了一些人。
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女孩，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轻轻地放进了李狗蛋脚边的纸箱里，小声说了句：“加油，你的精神状态领先我一百年！”
李狗蛋愣住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零零散散地投了钱。有十块的，有五块的，甚至还有人投了个硬币。
半小时后，张伟的“艺术表演”在一声长长的、心满意足的叹息中结束。他优雅地站起身，对着稀稀拉拉的“观众”鞠了一躬。
李狗蛋默默地数了数纸箱里的钱，一百二十八块五毛。
他看着这笔“巨款”，又看了看正一脸陶醉、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惊世之作的张伟，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看到了吗？”张伟走到他身边，语气里充满了自豪，“这就是艺术的力量。”
李狗蛋没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收起钱，然后把那个写着“行为艺术”的纸箱踩得稀巴烂。
当晚，两人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吃上了热乎乎的汉堡和炸鸡。
李狗蛋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说了，一个行为艺术家。”张伟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地把一根薯条插进“小翠”的花盆里，嘴里念念有词，“小翠，你也尝尝，这叫资本主义的芬芳。”
李狗蛋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他决定放弃思考这个深奥的问题。
“那我们今晚住哪？总不能真睡桥洞吧？”李狗蛋看着手里还剩下的一百来块钱，盘算着。
“当然不，”张伟用餐巾擦了擦嘴，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微笑，“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下一个艺术项目的主题。”
“什么？”
“我们将深入城市的肌理，体验最真实的市井百态。所以，明天我们的目的地是——菜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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