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路灯下，脸一半亮一半暗。
沈知意没动，也没说话。她只是盯着那张脸，手指在菩提子上滑过，一颗，两颗。
顾骁的刀还在手里，横在身前。他往前半步，把沈知意挡在身后，目光扫过那人全身。呼吸太稳，脚步落地无声，连眨眼都像是按了计时器。
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那人忽然抬起手，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卡。黄边红字，和沈知意直播用的卦象卡一模一样。
“我背过所有卦辞。”他说，声音平得没有起伏。
沈知意眼神一紧。
她记得这张卡。是去年设计的版本，只在内部测试过一次，从未公开。后来因为排版问题废弃了。
这个人怎么会有？
她慢慢后退半步，脚跟踩到一块松动的地砖。顾骁立刻侧身，余光确认她的位置。
那人向前走了一步。动作流畅，但肩关节转动时有轻微滞涩，像机器运转久了没上油。
“你说你会认得我。”他停在离他们五米远的地方，“妈妈说过。”
沈知意心跳快了一下。
她没理会那句“妈妈”，而是盯着他的嘴型。每个字都说得很准，可唇齿开合的角度太标准，像是经过反复校对。
她突然开口：“乾三连？”
这是《周易》第一卦的起手式，也是她每次开直播时的暗号提问，用来测试后台是否被入侵。
那人立刻接：“坤六断。”
答案没错。
但她注意到，他回答前有不到一秒的停顿，像是数据检索。
真正在用卦象的人，不会卡顿。
沈知意往前走了一步。
顾骁伸手拦她，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臂。
“你复制的是哪一年的我？”她问。
那人没答。
她继续逼近，“2018年？那时候我还在用玄学包装心理学，靠卦象引流。你数据库里的资料，是不是就停在那个时候？”
那人眼神没变，可右手食指突然抽动了一下。
沈知意抓住这个空档，猛地冲上前，一把扯开他的衣领。
皮肤下有一圈缝合痕，颜色比周围深。中间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边缘泛着灰蓝光。
芯片接口。
她松手后退，语气冷下来：“你根本不是现在的我。你只是个旧版本的复制品。2018年我还没学会用微表情反推行为模式，你照搬的数据，早就过时了。”
那人站在原地，没动。
可他的呼吸节奏变了。原本均匀的频率开始波动，胸口起伏加快。
沈知意知道，系统开始乱了。
仿生体依赖预设逻辑运行，一旦发现自身认知与现实冲突，就会陷入循环纠错。而情绪芯片无法处理“被否定”的信息流，容易超载。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新的卦象卡。白底黑字，写着六个字：震为雷，动万物。
这是她上周刚设计的心理锚点，结合了潜意识唤醒技术，连林砚都没见过。
她举起卡片，正对着那人眼睛。
“看清楚。”她说，“这才是现在的我。”
那人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他抱住头，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鼻腔开始渗血，耳朵也流出淡红色液体。
“不……不对……”他牙齿打颤，“你说我会认得你……你说……”
话没说完，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
沈知意没上前，也没退。她看着他抽搐的身体，声音很轻：“你记错了。那个手势是我爸教的，不是我妈。我妈从来不信这些。”
那人仰起头，满脸是血，嘴角却扯出一个笑。
“可是……她说……你会戴这个耳环……”
声音越来越弱。
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人已经歪向一边，不动了。
顾骁这才走上前，蹲下检查。他摸了摸那人的颈侧，又翻开眼皮看了看。
“死了？”沈知意问。
“没。”顾骁摇头，“像是系统关机了。”
他撕下一段战术布条，塞进那人嘴里，又用绳索绑住双手。做完这些，他站起身，目光扫向巷口上方。
那里有盏老式路灯，灯罩裂了一道缝。光线斜照下来，在墙上投出几道扭曲的影子。
沈知意低头看地。
雨水积在坑洼处，倒映出三个人的身影——她自己，顾骁，还有那个倒下的克隆体。
可水里的影像动得不一样。
她的倒影抬起了手，做了个她没做的动作。
顾骁也看见了。
他一步跨到她身边，手按在刀柄上。
沈知意盯着水面。
水波晃了一下。
倒影里的她，嘴角慢慢往上提，露出一个她从未有过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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