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沈知意站在疗养院外的江岸高台上，手里握着那枚刚取出的芯片。雨水顺着她的发尾往下淌，一滴滑进衣领，冰得她眨了眨眼。她没抬手去擦，只是把芯片在掌心攥得更紧了些。
顾骁就站在她斜后方，背对着镜头方向，整个人像根钉子扎在地上。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江面，那艘游轮停得安静，甲板上没人走动，汽笛每隔三分钟响一次，节奏没变。
可刚才那一声，确实比前次长了半秒。
他知道，对方察觉到了信号中断。
正想着，远处传来引擎声。一艘黑色快艇破开雨幕驶来，贴着岸边减速靠拢。艇首站着几个人，最前面那个男人撑着黑伞，银发一丝不苟，西装笔挺得像是刚从会议室走出来。
是周世坤。
他踩着湿滑的跳板上岸，皮鞋在石阶上留下清晰脚印。两名保镖紧跟其后，一人手里提着个便携式投影设备。他们在高台边缘停下，距离沈知意和顾骁约十米远。
“沈小姐。”周世坤开口，声音平稳，“这场雨，倒是应景。”
沈知意看着他，没说话。
周世坤轻轻推了下眼镜，身后的保镖打开设备。一道光打在疗养院斑驳的墙面上，画面亮起——是顾骁的影像资料，穿着军装，站在训练场中央，周围围了一圈人。标题浮现出来：《暴力狂的救赎》。
视频开始播放。画外音低沉：“他曾是部队里的尖刀，却因失控殴打上级被记大过处分。这样一个充满攻击性的人，如今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公众视野，担任安保要职，保护一位网红？”
镜头切到另一段监控片段，顾骁在某次任务中将嫌疑人按倒在地，动作干脆利落，但对方挣扎时他加重了力道，膝盖压住对方脊椎。
弹幕刷了起来：【这人下手真狠】【真的适合做保镖吗】【感觉有点吓人】
周世坤嘴角微扬，目光转向沈知意：“你把他带进节目，是想让所有人看到什么？真相，还是混乱？”
沈知意终于动了。
她抬起手，把芯片举到眼前，灯光照在金属表面，反射出一点冷光。她看着周世坤，语气平静：“您觉得一个人会被过去定义吗？”
周世坤眉头一皱。
她继续说：“我查过那份处分记录。当时被打的是个毒贩卧底，正在传递假情报误导行动方向。顾骁识破了，但来不及上报，只能当场制止。事后调查证实了他的判断，可处分已经记入档案。”
她顿了顿，芯片在指尖转了个角度。
“但我更相信，数据不会说谎。”
话音落下，她直视周世坤的眼睛：“比如，您儿子周明远，在柏林第一国民银行的私人账户，开户时间是二零一六年八月十二日，账户类型为离岸信托，资金来源标注为‘海外药材贸易’。最近一笔转账，是三天前，金额一百二十万欧元，收款方是缅甸仰光的一家空壳公司。”
她停了一下，清晰念出四个数字：“尾号，七三九一。”
空气仿佛凝住了。
周世坤脸上的从容裂开一道缝。他握着伞柄的手收紧，指节泛白。
七三九一是他私设的验证码，从不在任何正式文件上出现。这个数字只在他与极少数心腹沟通时使用，连公司财务都不知道。
可她现在当众说了出来。
保镖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周世坤抬手拦住。
“你从哪得到这些？”他问，声音仍稳，但尾音有些发紧。
沈知意没回答，只是把芯片收进口袋，拉好外套拉链。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她也不躲。
“我还知道，”她说，“那家柏林银行的系统，每周日凌晨两点会进行一次自动备份。备份文件加密等级不高，因为用的是民用通道。有人曾在三个月内，通过伪装IP多次尝试登录，失败记录都被标记为‘境外游客误操作’。”
她看着他：“但真正的漏洞，不在技术层面，而在人心。您那位负责海外资金调度的副手，去年女儿得了重病，治疗费刚好缺两百万。”
周世坤的脸色变了。
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大屏幕，抬手示意关掉视频。保镖立刻操作设备，画面瞬间消失。
可已经晚了。
弹幕早就炸了：【她怎么知道这么多】【这是真的吗】【那个尾号太具体了不可能猜对】【财阀怕不是要塌房】
一道惊雷劈下来，整片江岸被照得通亮。
就在那一瞬，狂风突起，卷着雨水横扫而来。周世坤手中的黑伞被掀翻，伞骨变形，旋转着飞出去，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他站在原地，没去捡。
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滑过镜片，模糊了视线。他第一次没有整理衣领，也没有对镜头微笑，只是盯着沈知意，眼神里透出一丝震动。
顾骁在这时动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挡在沈知意前面一点的位置，右手自然垂落，靠近腰间。动作不大，但足够让对方明白——他在。
周世坤缓缓开口：“你以为这点东西就能扳倒我？”
“我不需要扳倒你。”沈知意说，“我只需要让你知道，你不再安全。”
“你在玩火。”
“我一直都在。”
又一道雷响。
周世坤抬手抹了把脸，雨水混着眼镜上的水珠一起甩开。他看了眼那艘停泊的游轮，再看沈知意，终于转身。
“我们走。”他对保镖说。
两人迅速退向快艇。发动机启动，船身调头，驶入雨幕深处。
高台上只剩沈知意和顾骁。
她低头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确认还在。然后转身看向顾骁，声音很轻：“该查‘7.15’了。”
顾骁点头，手指在腰间枪套上轻轻敲了一下，两下。
远处，汽笛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断了半截，像是被人突然掐住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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