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还在上升，窗外的荒原逐渐被晨光染成灰白色。沈知意闭着眼，手仍搭在顾骁的衣袖上，指尖微微用力。顾骁没动，只是把肩膀往她那边压了半寸，让她靠得更稳。
飞行时间比预计多了十分钟。
风声变小的时候，机身开始下降。沈知意睁开眼，看见下方一片欧式建筑群，铁网围住主楼，门口停着几辆综艺用的彩车，工作人员举着灯牌来回走动。
舱门打开前，顾骁先起身检查四周。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九点四十一分，和刚才一样。他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战术包，确认枪在。
强光打进来。
“欢迎最后一位嘉宾抵达！”节目组导演拿着扩音器迎上来，声音洪亮，“我们等您很久了！”
沈知意站起身，脚刚落地，手腕一晃，那串星月菩提滑过顾骁的手背。他昨晚包扎的伤口还没完全结痂，血蹭到了菩提子上，留下几点暗红。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指轻轻拨了下珠子，把染血的那颗转到掌心。
摄像机扫过这一幕，镜头拉远时，远景里一辆印有“坤元物流”字样的货车正从侧门驶出，车牌被泥遮住大半，车尾反光映出一串数字：**7391**。
顾骁眼角动了一下，没出声。
导演笑着上前：“这次《心理迷宫》可是下了血本，废弃疗养院全真还原，机关、谜题、心理测试一个不少。24小时内谁能逃出去，奖金百万。”
周围嘉宾鼓掌起哄。
沈知意没笑。她看着疗养院外墙，窗框歪斜，玻璃碎了几块，但镜面墙完整保留，反射出扭曲的人影。
“规则很简单。”导演继续说，“不能破坏建筑主体，不能求助外援，所有线索都在现场。唯一提示——小心镜子。”
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
沈知意走向主楼，脚步不快。她经过第一面镜墙时停下，蹲下身，手指摸向镜框底部。
三处位置有划痕，细长，银色，像是金属工具刻出来的。排列方式不像随意划伤，更像是某种顺序。
她正要再看，手腕被人握住。
顾骁站在她身后，声音压得很低：“别碰。”
她抬头，看见他眼神紧绷。
“这地方不对。”他说。
“我知道。”她收回手，站起身，“但他们需要我们进来。”
导演走过来，笑容不变：“沈老师，您是特邀观察员，可以全程记录分析嘉宾行为。顾队是安保顾问，负责安全，但不能参与解谜哦。”
沈知意点头：“明白。”
“那就祝各位好运！”导演抬手一挥，“录制正式开始！”
人群涌入。
沈知意走在最后。她回头看了一眼，那辆物流车已经不见了。
疗养院内部比外面更旧。走廊两侧全是镜面，有些完整，有些裂开，映出无数个她。地板积灰，踩上去有轻微的响声。
她走到一面带划痕的镜子前，伸手轻触镜框。
顾骁立刻靠近：“你发现什么了？”
“三面镜子都有同样的痕迹。”她说，“不是磨损，是人为刻的。位置一致，深度一致。”
“有人提前布置过。”
“对。”
她拿出手机，对着划痕拍了一张。画面放大后，银色线条边缘整齐，末端收口利落，像用刀片精准划出。
“这不是装饰。”她说，“是标记。”
顾骁环视四周：“监控呢？”
“有，但角度有限。主要集中在大厅和出入口。镜厅这边只有两个固定摄像头，死角很多。”
“他们不怕我们报警？”
“这不是违法。”她摇头，“这是‘游戏’。只要不出人命，就是娱乐节目。”
顾骁盯着那面镜子，没说话。
夜幕降临时，第一批异常出现了。
一名女嘉宾突然冲进镜厅，站在其中一面带划痕的镜子前，双手拍打镜面，嘴里反复念叨：“你们都在看着我，我知道你们在看着我。”
工作人员试图拉她，她猛地转身，指甲抓向对方脸。
两名保安才把她控制住，送去了临时医疗点。
五分钟后，第二名男嘉宾开始自言自语。他盯着自己的倒影，突然拔出腰间的道具匕首，朝手臂划去。血流出来时，他反而笑了，说：“我终于看清了。”
匕首被夺下，人也被带走。
第三名男嘉宾最安静。他坐在角落，手里捏着一块碎玻璃，反复照自己的眼睛。半小时后，他突然站起来，点燃了布景用的窗帘。
火势不大，很快扑灭。
沈知意蹲在第二名男嘉宾坐过的位置，检查他留下的水瓶。她拧开盖子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一点液体，在舌头上轻碰。
“不是药物。”她低声说，“至少不是常规致幻剂。”
顾骁站在门口，视线扫过三面带划痕的镜子。
“他们都是碰过那几面镜子之后出事的。”他说。
“对。但不是立刻发作，有延迟。”
“说明影响是累积的。”
“或者需要特定条件触发。”
她站起身，走向其中一面镜子。这次她没有碰镜框，而是盯着镜中的自己。
影像清晰，但……有点不一样。
她眨了眨眼，镜中人却慢了半拍。
她抬起左手，镜中人右手抬起。
正常。
但她记得，刚才那个女嘉宾拍镜子时，镜中人的动作是同步的。
她回头看向顾骁：“这些镜子，是不是双面透光的？”
顾骁走近，用手电照向镜面边缘。光线穿过玻璃，在背面形成微弱折射。
“单向镜。”他说，“有人在后面观察。”
“不只是观察。”她声音沉下来，“他们在操控。”
导演出现在监控房里，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屏幕分成十六格，显示各个区域的画面。他的目光停留在镜厅的三个角落。
“信号传进去了吗？”他问技术人员。
“传了。音频和频段都按计划释放，持续十五分钟。”
“够了。”导演喝了一口咖啡，“让他们自己疯起来。”
他看向屏幕里的沈知意，她正蹲在地上，用纸巾擦拭某块镜子的底边。擦完后，纸巾上留下一道银色粉末。
“她发现了。”技术人员说。
“发现也没用。”导演冷笑，“规则是我们定的。她出不了局。”
夜更深了。
沈知意坐在镜厅外的长椅上，手里拿着那张沾了银粉的纸巾。
顾骁站在她旁边，手里握着一瓶水。他喝了两口，把瓶子放在地上。
“你累了吗？”他问。
“还好。”她说，“我在想，为什么是镜子。”
“因为人总会看自己。”
“不只是这个。”她抬头，“人在镜子里找答案，但镜子不会回答。它只会重复。如果有人在背后说话，你会以为那是自己的想法。”
顾骁看着她：“你是说，他们在用声音干扰？”
“频率。某种特定波段的声音，通过镜框传导，直接作用于大脑。可能配合视觉错位，让人产生幻觉。”
“技术能做到？”
“能。军方有过类似实验，用次声波引发焦虑和妄想。只是没人敢公开用。”
顾骁沉默几秒：“所以那些划痕，是装置的接口？”
“可能是。”她点头，“银色涂层，导电性好。看起来像装饰，其实是电路的一部分。”
“谁提供的设备？”
“节目组。”她说，“但资金来源呢？坤元物流今天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
顾骁低头看她：“你要怎么做？”
“明天白天，我会再靠近一次镜框。如果我的推测对，接触时会有轻微电流感。”
“太危险。”
“我有准备。”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副薄手套，“绝缘材质，不影响触感。”
顾骁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把她的手套拿过去，翻了个面检查。
“没问题。”他说。
她接过手套，戴上。
两人沉默坐着。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工作人员在收器材。
沈知意忽然说：“他们想让我们在这里崩溃。”
“知道。”
“但我们不会。”
顾骁点头。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连同那串染血的菩提子一起包在掌心里。
温度传过来。
她没抽开。
监控房里，导演放下咖啡杯，看着屏幕里两人交叠的手。
“要打断他们吗？”助手问。
“不用。”导演微笑，“让他们再安心一会儿。”
他按下桌上的按钮，镜厅内三面带划痕的镜子边缘，闪过一丝极淡的蓝光。
几乎看不见。
沈知意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她低头，看向那串菩提子。
最下面那颗，原本染血的位置，现在变成了一种更深的暗红色，像干涸了很久的痕迹。
但她记得，血是刚蹭上去的。
她抬头，望向最近的一面镜子。
镜中，她的脸很平静。
可她确定，刚才那一瞬，镜子里的人，嘴角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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