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扫过院门时，顾骁的手已经按在枪套上。他没急着上车，站在原地看了几秒驾驶座上的男人。对方低头点烟，火光亮起的瞬间，沈知意看清了那道疤痕——不是烫伤，是旧刀口，从手腕内侧斜着划上去，像一只折翼的鸟。
她拉了拉背包带子，走到顾骁身边，声音不高不低：“他说的是YH-07-B3。”
顾骁眼神一动，看向她。
“补给延误那天。”她补充，“只有当天在场的人才知道运输编号被临时改过。”
顾骁这才迈步上前，拉开副驾驶车门。人坐进去后，手肘自然挡在沈知意身前，替她隔开车内狭窄的空间。车子启动，轮胎碾过碎石路，发出持续的摩擦声。
山路越来越窄，两旁林木密集，车灯照不出十米远。沈知意打开手机定位，信号格一直是空的。她收起手机，转头问开车的男人：“老樟林哨所现在有多少人？”
男人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七个。都是当年退下来的，没别的去处。”
“周世坤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先找家属。”他嗓音哑，“我老婆去年查出肝病，医院说要等移植。半个月后有人联系我，说能安排手术，只要我配合做几件事。”
“你信了？”
“我不做，他们就不给药。”他咬了下嘴唇，“后来我才明白，病是他们搞出来的。”
车内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的震动传到脚底。
两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堵塌了半边的石墙外。铁门挂着锈锁，但旁边有条新踩出来的小路。男人下车带头走，脚步很轻。顾骁走在最后，一只手始终贴在腰侧。
哨所比想象中大。主楼窗户全被木板封死，侧面却挖出了新的通道。走进去才发现，地下有空间。楼梯是新修的，水泥还没干透。
训练场在底下一层。灯光是工业用的冷白色，照得人脸发青。墙上贴着靶纸，弹孔密密麻麻集中在眉心和胸口位置。角落堆着沙袋、障碍桩，还有一排改装过的战术背心。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对面墙上。
那里贴着一张合影。背景是坤元集团大楼前的台阶，周世坤站在中间，左右各站了四个人，穿便装，但站姿统一，肩背挺直。她放大手机照片，对比之前档案里的名单——全是利刃组退役成员。
“他们每年都来一趟。”带路的男人低声说，“说是团建，其实是点名。谁不去，家属就出事。”
沈知意打开直播设备，镜头对准那张合影。标题打上去：《沉默的守护者：那些没被记录的牺牲》。
画面刚上线，弹幕就开始滚动。
“这楼看着不像废弃的。”
“那个穿灰夹克的是谁？我好像在新闻里见过。”
“三年前抗洪表彰名单里有他，后来名字被撤了。”
她把镜头转向靶场，慢慢扫过每一面墙。然后停下来，播放一段视频。是救灾现场的片段，冲锋舟穿过洪水，战士背着老人往高处跑。肩章编号清晰可见。
“这个人叫顾骁。”她说，“当时他在YH-07任务中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救出十二人。可现在有人说，他那天晚上在码头运毒。”
弹幕静了一瞬。
“我记得那天！”
“我老家就在灾区，是他那队人把我们转移到安置点的。”
“录音说是凌晨两点交易，可那时候整个南区都停电了，哪来的广播？”
人群中有个身影晃了一下。
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男人站在训练台边，手里捏着水杯，指节泛白。他盯着屏幕，嘴唇微微发抖。
沈知意把镜头切过去一点，没说话，只放了一张照片——小女孩坐在轮椅上，戴着卡通帽子，笑得很甜。
“陈野的女儿。”她轻声说，“她爸爸临死前托付别人照顾她。可现在有人逼活着的人去当杀手，还让死去的人背黑锅。”
那个男人突然开口：“我女儿在曼谷。”
全场静了下来。
他像是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往后退了一步，但嘴没闭上：“他们在医院控制着她……我说出去，她就活不过三天。”
“你叫什么名字？”沈知意问。
“赵平。”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原来是三班的。YH-07那天，我和顾骁一起抬担架，从塌房里拖出三个孩子。”
顾骁站在门口，没动。
“后来他们找到我，说只要我提供内部消息，就让我女儿进特护病房。我没敢拒绝……可我知道，我不是坏人。”
他抬起头，眼里有血丝，“我只是想让她活着。”
弹幕炸了。
“妈的，这些人根本不是叛徒！”
“我们骂错了人！”
“查那个医院！立刻查！”
就在这时，另一侧传来金属碰撞声。
一个人从器械区冲出来，手里拿着改装步枪。他没瞄准别人，直接扑向顾骁。
枪响得很快。
顾骁侧身翻滚，子弹擦过肩膀，在墙上打出一串火花。他顺势抓起地上的钢管，往前一顶，撞中对方膝盖。那人踉跄一下，但仍举枪扫射。
沈知意被推到监控台后面。她看见顾骁扑上去，两人扭在一起。枪口抵住顾骁腹部，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
千钧一发，顾骁左手锁住对方手臂，右肩发力往上顶。金属扭曲的声音响起，枪管被硬生生拗弯，断裂口朝天。
那人还想挣扎，顾骁一记肘击砸在他后颈，整个人瘫下去。
训练场安静了几秒。
顾骁单膝跪地，喘着气。手掌被枪管碎片划开，血顺着小臂流下来，滴在旧军籍纹身上。他扯下一块布条缠住伤口，站起来时，发现赵平正看着他。
“你还记得那次演习吗？”赵平忽然说，“你说过，枪可以丢，命不能扔。可我们现在……连清白都保不住。”
“这不是你的错。”顾骁说。
“可我打了你的人。”
“你没打。你只是不敢停下。”
赵平低下头，声音哑了，“我知道他们在哪关着人。曼谷郊区，一家叫‘仁安’的私人诊所。地下有两层，全是病房。”
沈知意打开笔记本，把地址记下。
“不止一个地方。”赵平继续说，“江城西郊也有个仓库，上周我亲眼看见两个孩子被送进去，说是‘备用器官源’。”
弹幕已经刷疯了。
“报警！”
“把这些地址发给警方！”
“必须救人！”
沈知意把直播链接转发到公共平台，设置为置顶。观看人数跳过五千万。
顾骁走到墙边，拿起一支未拆封的弹药盒。上面印着编码：YH-07-B3。他拧开一颗子弹，倒出火药，里面夹着一张微型芯片。
他抬头看向沈知意。
她点头，接过芯片插进读卡器。
文件打开的第一行写着：
“坤元医疗合作项目——人体耐受性测试第一阶段名单。”
下面是一长串名字。有些标了红叉，有些写着“存活率低于40%”。最上面一个名字被加粗：**陈野**。
赵平走过来，看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震。
“他妹妹……也被带走了。”他说，“我没敢救。他们说，我要是乱动，就当场摘器官。”
沈知意关掉文件，把设备合上。
“现在你可以做了。”她说，“你不是一个人。”
赵平看着她，又看看顾骁，慢慢点了点头。
外面风声变大，吹得铁皮屋顶哗哗作响。远处林子里有光闪了一下，像是手电筒的反光。
顾骁站起身，走到窗边查看。他回头对沈知意说：“还有人没进来。”
她把背包拉好，站到他旁边。
“那就等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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