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雨还在下。
沈知意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桌角。屏幕亮着,直播预设界面已经准备就绪,标题是“常见癌症早期信号识别|心理与身体的预警机制”。她没再看第二眼,起身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动作很稳。
顾骁靠在门框上,右手缠着新的绷带,左手指节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你真要现在播?”
“不能再等。”她说,“他明天下午三点会去取药,这是唯一能让他当场失控的时间窗口。”
她坐回椅子前,打开摄像头,画面清晰地映出她身后的书架和桌上摊开的医学图谱。镜头缓缓下移,一张匿名病历分析图出现在画面中央——晚期胰腺癌,生存期6至8个月,治疗建议栏写着“姑息为主”。患者年龄、性别、职业特征全部模糊处理,但熟悉周世坤的人一眼就能对上号。
弹幕开始滚动。
【这症状是不是跟周董最近的状态很像?】
【听说他上个月推掉了三个董事会】
【谁敢信一个快死的人还掌控这么大集团?】
沈知意语气平静:“很多高压力职位的决策者习惯隐瞒健康问题。但他们忽略了一点——身体的变化藏不住。体重骤降、皮肤发黄、食欲减退……这些都不是偶然。”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镜头:“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救不了,凭什么决定别人的命运?”
直播间人数迅速突破三十万。
顾骁站在她身后,盯着另一台设备上的舆情监控页面。五分钟后,第一条企业公告弹出——某合作方紧急召开内部会议,全员体检延期项目评估。十分钟内,又有三家子公司发布人事调整通知。
“成了。”他说。
沈知意关掉直播,后台自动保存回放。平台没有拦截,审核通过的理由依旧是“科普内容合规”。
她拿起外套:“他会动。”
“他已经动了。”顾骁递过平板,上面是热成像卫星传回的画面。一艘大型游轮停泊在江心锚地,三艘快艇正驶向船体右侧登船口,乘客身份经边境情报网比对,确认为周氏集团核心董事与财务主管。
“临时召集。”沈知意说,“不是商议对策,是清账。”
顾骁点头:“他想在死前把烂摊子烧干净。”
两人换上深色潜水服,带上防水通讯器和微型摄像头。出发前,沈知意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金属U盘插进手机,快速导出一段音频。
“这是林教授刚发来的补充报告。”她播放录音,“周世坤最后一次复查显示肿瘤已转移至肝脏,疼痛加剧,需每日注射镇痛剂。他的行为模式正在变化——从控制欲转向毁灭倾向。”
顾骁听完,把U盘收进防水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接近主甲板。”
车行四十分钟,抵达江岸隐蔽码头。夜雾弥漫,远处游轮灯光微弱。他们穿上脚蹼,背上氧气瓶,无声滑入水中。
水流冰冷,能见度不足两米。两人保持低速前进,沿着水底电缆线导航。二十分钟后,游轮底部检修口出现在前方。顾骁用工具拧开防护盖,沈知意紧随其后钻入内部管道。
维修通道狭窄,只能弯腰前行。脚步声被金属地板吸收,呼吸声通过耳机清晰可闻。
“还有五十米到服务舱。”顾骁低声说。
沈知意点头,手指轻触耳麦:“启动记录。”
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主甲板下方通风层。透过格栅缝隙,能看到上方会议室透出的灯光。门开着一条缝,周世坤的声音传了下来。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在吼,“股价跌了百分之十八,三家银行撤资,连药材报关都被卡住!全是因为那个女人!”
有人试图解释:“周董,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市场信心……”
“信心?”他冷笑,“我只剩几个月可活,谁还在乎信心?”
沈知意眼神一凝。
顾骁低声问:“还要往上走吗?”
她点头,慢慢推开通风口盖板。
两人借着阴影爬上甲板,躲在救生艇后方。周世坤背对着他们站在栏杆边,手里握着一支注射笔,正往手臂扎针。药液推进后,他喘了几口气,转身走向会议室门口。
沈知意故意踩响一块松动的甲板。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夜里足够刺耳。
周世坤猛地回头,目光扫过黑暗。
她走出阴影,站在灯光下。
“您打针的样子,比我爸当年还难看。”她说。
周世坤愣住,随即看清来人,脸色骤变。
“是你。”他声音低下来,“你竟然敢来。”
“我不来,你怎么演完最后一场戏?”沈知意举起手机,屏幕亮着,正在录像,“您刚才亲口承认自己快死了,这话值得很多人听一听。”
周世坤一步步逼近,手伸进西装内袋。
顾骁瞬间抬枪瞄准。
“别动。”他说。
周世坤却笑了。他掏出一把银色手枪,枪口对准沈知意。
“你以为我看不懂你的套路?”他咬牙,“直播、曝光、煽动恐慌……你跟你父亲一样,总想着用规则打败我。”
沈知意没退。
“可规则早被我吃干净了。”他扣住扳机,“你们心理学家最爱讲共情,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恨你们沈家,从二十年前就开始恨。”
枪口微微抬起。
“你爸坏了我一笔跨国交易,害我赔了八千万。后来你妈又干预政府听证,让我基因实验项目叫停。”他眼神发红,“现在你又来毁我最后的日子。”
“所以你该死。”
他手指收紧。
枪声响起。
不是来自他。
子弹从侧方射来,精准击中他持枪的右手腕。枪落地,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甲板上。
周世坤踉跄后退,靠着栏杆喘气。
顾骁从阴影中走出,枪口仍指着对方。
“你说完了?”他问。
周世坤低头看着伤口,忽然笑出声。
“你们赢不了。”他喘着说,“我知道我要死,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沈知意走近一步,手机继续录像。
“你怕。”她说,“你怕被人当成废物赶下台,怕死后名字变成丑闻代号,怕连葬礼都没人真心哭一声。”
周世坤抬头瞪她。
“你送刀片,不是为了杀我。”她声音平稳,“是为了证明你还能操控别人的情绪。可你忘了,当你开始害怕的时候,你就输了。”
远处传来引擎声。
一艘巡逻艇正朝游轮驶来。
顾骁看了眼手表:“安保反应比预计快。”
沈知意没动,盯着周世坤:“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配合调查,争取减刑;要么继续挣扎,死前背上千条人命。”
周世坤靠着栏杆,呼吸沉重。
他抬起左手,指向江面。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选这艘船开会?”他声音沙哑,“因为这里离海最近。我想看看,能不能把骨灰撒进公海。”
沈知意静静听着。
“可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慢慢滑坐在地,右手垂在血泊中。
顾骁上前一步,用战术绳索固定他双臂。
沈知意收起手机,转身看向江面。
巡逻艇越来越近,探照灯已经开始扫射船体。
顾骁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她望着远处的光束,开口说:
“等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