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亮。
沈知意把车停在旧教学楼后侧的小路上，熄火，没下车。她盯着副驾驶座上的证物袋，里面是那把刀片，刃口发暗，背面刻着“你先死”三个字。顾骁坐在后排，右肩裹着绷带，脸色比昨天更沉，但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现在送去？”他问。
“只能现在。”她说，“林教授七点前会离开实验室。”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脚步很轻。走廊尽头的门开着一条缝，屋里灯光微弱。林砚已经到了，穿着灰呢外套，鼻梁上架着放大目镜，正低头看一份旧案卷宗。听见动静，他抬头看了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沈知意把证物袋放在桌上，推过去。
林砚摘下眼镜，换上另一副带显微镜头的，打开台灯，将刀片取出，固定在金属夹具上。他调整焦距，手指轻轻拨动旋钮，屏幕上的刻痕被放大。
“字体是仿宋，但不是打印的。”他低声说，“是手工刻的。每一笔起刀收刀角度一致，力度均匀，说明执刀人有长期书写训练的习惯。”
顾骁走近一步：“什么意思？”
“这不是泄愤。”林砚指着屏幕，“这是宣告。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沈知意靠在桌边：“像写请柬？”
“对。”林砚点头，“优雅、克制、带着仪式感。这种心理状态的人，不会临时起意杀人，他会计划，会等时机。”
他切换画面，调出一张黑白照片——一把老式菜刀，刀背上有一道浅痕。
“1998年南城灭门案，现场五把凶器，其中这把菜刀上有试刃痕迹。凶手在杀人前，拿它在木桌上划过几道，测试锋利度。”他对比两幅图像，“划痕弧度、深度、倾斜角，和这把刀片完全匹配。”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
顾骁声音低下来：“同一个人？”
“不能百分百确定，但高度关联。”林砚合上设备，“如果真是他，那这个人至少五十岁以上，受过良好教育，习惯用文字控制情绪，甚至可能有艺术背景。这类人一旦认定目标，不会轻易放弃。”
沈知意拿起手机拍下报告：“周世坤身边有没有这样的人？”
“他的私人医生，姓陈，以前是书法协会成员。”林砚递给她一张名片复印件，“这人二十年前就在他身边了，负责健康管理，也处理一些……特殊事务。”
她收好卡片，转身就走。
顾骁跟出来时问：“你要做什么？”
“直播。”她说，“他想优雅地宣战，我就让他在所有人面前露脸。”
中午，直播间申请通过。标题是“心理学案例分析：暴力行为中的符号表达”。审核通过的理由是学术分享类内容，不涉及敏感话题。
开播前五分钟，沈知意把黑色丝绒布铺在桌上，放上刀片。镜头缓缓推进，清晰拍到每一个细节。
画面稳定后，她坐在镜头前，语气平静。
“有人给我送了一把刀。”她指着桌面，“说‘游戏结束’。但我觉得，真正的游戏才刚开始。”
她翻转刀片，露出背面三个字。
“‘你先死’。”她念出来，“写得很工整，每一笔间距相等，没有颤抖，也没有加力。这不是愤怒的留言，而是一封死亡通知。”
她抬头直视镜头：“周董，您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太好？连威胁人都要装得这么体面？您怕别人看出您手在抖吗？”
弹幕开始滚动。
【主播胆子太大了】
【这是实名刚啊】
【那刀看着像军用款】
沈知意继续说：“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本可以直接动手，却选择送一把刻字的刀，说明他需要确认自己的掌控感。他不在乎我怕不怕，他在乎的是——我能看懂他的语言。”
她顿了顿：“可惜，您忘了，我看的不是字，是写字的人。”
“您老了。”她轻声说，“心跳慢了，反应迟了，连刀都拿不稳了，还要撑着那份体面。何必呢？”
直播结束时，观看人数突破百万。回放被自动保存，平台未做删除。
沈知意关掉设备，起身走到窗边。雨已经开始下了，楼下街道湿漉漉的。顾骁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车钥匙。
“我去一趟陈医生家。”他说。
“别硬闯。”她提醒，“他要是察觉，证据就没了。”
“我知道。”他拉开门，“等我回来。”
晚上九点，顾骁回到安全屋。他进门没说话，直接把手机递给她。
相册里是一张病历本的照片。封面写着“绝密”，内页记录显示：患者姓名周世坤，诊断结果为晚期胰腺癌，预估生存期6至8个月，最后一次复查日期是三天前。
沈知意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她说，“所以动作变快了。”
“也在找替罪羊。”顾骁坐下，脱掉湿透的外套，“书房有个保险柜，我没打开，但抽屉里这份病历是单独存放的，和其他文件分开。”
她把照片备份，发给林砚，附了一句：“确认来源。”
十分钟后，回复来了：“病历纸张材质与周氏医疗中心内部专用纸一致，编号可查。真实无疑。”
沈知意放下手机，走到桌前，拿起那把刀片。
“他送刀，不是为了吓我。”她慢慢说，“是为了告诉我——时间不多了。”
“所以他不怕暴露。”顾骁靠着墙，“反而希望我们慌。”
“但他不知道。”她把刀片放进证物袋，“我们最不怕的，就是有人急着死。”
凌晨一点，林砚来电。
“我查了周世坤近五年行程。”他说，“那个陈医生，每周三下午都会去私人诊所取药，从不间断。下次是明天下午三点。”
“地址？”
“江湾路87号，明德医疗中心二楼。”
电话挂断后，沈知意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圈出地点。
顾骁看着她：“要去？”
“不去。”她说，“让他来。”
她拨通一个号码，接通后只说了一句：“明天下午三点，明德医疗中心外，安排一辆故障车，车牌尾号528。”
然后挂断。
雨还在下。
顾骁站在阳台门口，望着远处城市灯火。医疗中心的招牌亮着，在雨中泛着冷光。
沈知意走到他身后，递过一杯热水。
“你觉得他会不会亲自来？”
“会。”她说，“病人最后都会想亲眼看看结局。”
顾骁没再说话。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指向一点二十三分。
屋里只剩下一盏台灯亮着。
沈知意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滑过星月菩提，一颗一颗，数得很慢。
门外，一辆环卫车驶过，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道水痕。
她忽然抬头，看向窗外第三栋楼的二层窗口。
窗帘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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