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扶着顾骁走进修车铺后门,脚下踩过一堆废弃轮胎。老板不在,只留了把钥匙挂在墙钉上。她反手锁上门,带着他穿过油污斑驳的工区,推开角落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地下储藏室很窄,墙角堆着几桶旧机油,中间摆了张折叠桌和两把塑料椅。她让他坐下,从背包里翻出医药包。他的右肩衣服被血浸透了一片,边缘已经发硬。
“得清一下。”她说。
顾骁点头,自己动手扯开外套拉链。伤口是擦伤,但子弹带进去了些碎布和沙粒。沈知意用镊子夹出异物,棉球蘸酒精按上去时,他肌肉绷紧了一下,没出声。
她处理完,贴上纱布,又拿绷带绕了几圈固定。顾骁活动了下手臂,抬起来试试,还能动。
“不影响操作。”他说。
沈知意把U盘插进笔记本。屏幕亮起,文件列表跳出来,里面有个加密视频包,标注为“会议_备份”。
她拨通林砚的视频通话。画面接通,对方坐在书桌前,台灯照着他银框眼镜的边角。他看了眼时间,皱眉:“大清早发什么作战信号?”
“有东西要你看看。”沈知意把文件共享过去,“原始数据刚提取,可能是毒网高层的内部会议。”
林砚接过数据流,开始拆解。他手指在键盘敲得飞快,嘴里不停:“音频做了三层混淆,背景音混了白噪音和假对话,视频帧率也被调过……这帮人还挺讲究。”
“能还原吗?”顾骁问。
“能,但得等。”林砚眯眼盯着波形图,“先把干扰层剥离,再比对语速节奏。你们先别急着往外传。”
二十分钟后,第一段真实录音浮出。
画面里是一间昏暗会议室,圆桌周围坐着七八个模糊人影。声音断续,但关键词清晰可辨。
“……中转站调整到江城北港……”
“……资金走药材贸易线,每月三批……”
“……周先生亲自协调东南亚到欧洲段……”
林砚暂停播放,放大其中一段语音频谱。“说话这个人叫‘老K’,是缅甸那边的货主。他说的‘周先生’,不是姓周就是代号。结合之前的情报,只有一个人符合——周世坤。”
沈知意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戳。这段会议发生在三天前,正是他们追查陈野遗留线索期间。
“他是枢纽。”她说,“不是单纯的洗钱方,而是整个亚洲运输链的调度中心。”
林砚继续分析资金流向图。一张跨国网络逐渐成形:从东南亚种植区出发,经江城、新加坡、迪拜中转,最终流入欧洲多个空壳公司。每条线路都标记了负责人代号,唯独江城这一环,直接连向一个未命名账户,权限最高。
“这个人能调动二十国渠道。”林砚敲了下桌子,“而且所有结算都要经过他点头。这不是合作者,是掌控者。”
顾骁盯着那张图,眼神沉了下来。他想起陈野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上面的人,不止一个层面。”
沈知意关掉视频会议,对林砚说:“谢谢,后续我会小心发布。”
林砚摘下眼镜擦了擦:“下次别拿这种东西来找我。出了事,我说我不认识你。”
电话挂断。
屋里安静下来。电脑屏幕上,会议片段还在循环播放。
“平台现在盯我盯得很紧。”沈知意说,“只要提到‘毒品’‘洗钱’这些词,直播三秒就会中断。”
顾骁靠在椅子上,左手无意识摩挲着战术包边缘。“那就换个说法。”
“我知道怎么发。”她打开直播软件,新建一场预告,标题写的是:“财经科普|跨国企业股权结构与风险控制案例解析”。
封面图是一张复杂的资金流向示意图,乍看像某家大型集团的内部审计报告。实际上,每一个节点都是根据会议记录复刻的真实洗钱路径。
“他们会以为这是教学模型。”她说,“等有人发现不对劲,已经晚了。”
直播开始后,画面显示她坐在桌前,身后是白板,上面画着“A集团”的组织架构。她一边讲解“子公司如何通过离岸公司规避税务审查”,一边将剪辑过的会议录音作为背景音效嵌入PPT翻页间隙。
声音很低,需要仔细听才能捕捉到关键句:“……确保江城码头每周五凌晨接收……”“……账目由周董亲自核验……”
弹幕起初都是提问:“这是哪家公司?”“现实中存在这样的结构吗?”
没人意识到,他们正在听一场真实罪行的回放。
半小时后,话题变了。
有财经博主截图转发,称这个“A集团模型”存在严重合规漏洞,建议监管介入。另一名调查记者对比公开资料,发现三家上市公司曾与“类似结构”合作,当天下午就发布公告,宣布终止项目。
消息滚雪球般扩散。
沈知意看着后台数据,境外IP访问量激增,集中在东南亚和中东几个金融城市。三家撤资企业的股价集体下跌,市场传言四起。
她关掉直播,没有回应任何评论。
顾骁一直守在另一台设备前监控流量。他看完最后一条撤资声明,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一条加密消息弹进他的私人终端。
他点开,是军方系统发出的指令文件,标题为《关于立即终止非授权行动的通知》。内容要求他交还所有涉密资料,停止一切调查行为,违令后果自负。
落款是特种作战支援部。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没说话,把文件打印出来,放在桌上。
沈知意走过来,拿起纸看了一眼,直接撕成两半,扔进旁边的水杯。纸屑泡在水里,墨迹慢慢晕开。
“他们怕了。”她说,“怕我们挖得太深。”
顾骁看着她,声音低:“这道命令是真的。如果我不服从,以后不会再有任何支援。”
“那你还要查吗?”她问。
他没回答,转身回到电脑前,打开加密上传界面。他把最后一段视频备份分成三份,分别传往三个不同地区的离岸服务器。进度条走完,他按下确认。
“数据已经存档。”他说,“就算我们被切断联系,也能查。”
沈知意走到他身边坐下。电脑屏幕不断刷新新闻推送:又有两家关联企业宣布切割业务,国际刑警启动初步调查程序,江城海关加强港口检查频率。
这一切都在动。
她手腕上的菩提子静静缠着,一串没动。
顾骁肩上的绷带渗出一点新血,他没去管。右手放在键盘上,调出下一阶段行动计划表。地图上标着几个红点,其中一个位于江城南郊,靠近私人码头区域。
他放大那个位置,查看卫星图像。
岸边停着一艘白色游艇,甲板空着,但船舱窗口有灯光闪烁。附近没有安保巡逻,也没有监控探头,像是刻意避开视线。
沈知意凑近看:“这不是普通泊位。”
“嗯。”顾骁指着水下阴影,“船底改装过,有额外空间。”
他们没再说话。
外面天色渐亮,修车铺门口传来第一声汽车驶过的声音。街边早点摊开始支起炉子,油烟味顺着通风口飘进来。
屋里的灯还亮着。
电脑右下角,时间跳到七点零三分。
顾骁关闭地图页面,重新打开一份加密通讯录。他找到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名字,输入简短代码:“目标暴露,准备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