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望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心中五味杂陈，而顾骁没有回头，径直走出去。 走廊的感应灯一节节亮起，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沈知意坐在桌前没动，手指搭在菩提串上，一圈一圈慢慢拨着。
她起身关掉直播后台，预热文案还挂在页面上：“有些真相，不是靠算法推出来的，是靠人追回来的。”弹幕已经停了，但热度还在爬升。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老吴发来的定位。江城外港，南三码头，凌晨四点十五分有一艘拖网船出海，船上没有登记信号发射器。
她抓起外套出门，顺手把U盘塞进鞋垫夹层。冷风扑面，城市边缘的港口灯火稀疏，远处有货轮鸣笛，声音低沉。
老吴蹲在船头抽烟，看见他们走过来，掐了烟站起身。“就这艘，发动机不太稳，但不会被雷达盯上。”
船不大，甲板上堆着渔网和生锈的铁箱。沈知意走进舱室，角落里有个改装过的电子屏，连着望远镜的接收端。她打开电源，画面跳出来，远处海平线上一个红点缓慢移动——海澜号。
“还有两小时能进可视范围。”顾骁检查背包，拿出夜视仪和防水记录本，“风向偏北，我们得绕远一点。”
沈知意点头，在桌边坐下。舱内灯光昏黄，她从包里取出直播用的主控设备，拆开外壳，接上滤波模块。屏幕闪了几下，切换成热成像模式。
“游轮巡逻间隔是二十三分钟一次。”她说，“红外探头集中在右舷三层甲板和船尾直升机坪。”
顾骁盯着地图，手指划过航线交叉点。“我们只能靠近到八百米以内，再近会被发现。”
“够了。”她说，“只要能看到舱窗内的动静。”
海上风浪渐起，船身开始晃动。沈知意扶着桌子记录时间轴，每隔几分钟记下一组坐标。顾骁站在船头，用战术绳绑住自己，举起高倍望远镜。
“灯亮了。”他低声说。
沈知意抬头看屏。游轮高层甲板的一间封闭舱室，窗帘拉开一条缝，暖光透出。
“开始计时。”她按下录音键。
顾骁调整角度，镜头对准窗口。画面模糊晃动，他咬牙稳住手臂。几秒后，影像清晰起来。
里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摘下眼镜擦拭，动作慢条斯理。另一个穿唐装的老者手中转着一对铁核桃，眼神沉稳。
周世坤和陆震川。
沈知意呼吸没变，笔尖继续在纸上滑动。她记下时间、姿态、手势频率。
突然，镜头扫过桌面中央。
一张泛黄的照片摆在两人中间。照片里是个戴眼镜的男人，站在实验室门口，胸前名牌写着“沈志远”。
她的笔顿了一下，又继续写。
“他们在谈一个死人。”她声音很平。
顾骁换了个姿势，试图拍下全景。他从背包里取出微型摄像机，固定在望远镜接口上。
舱内，陆震川抬手做了个切割的手势，周世坤点头，随后将照片翻面，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看不清内容。
“他们在确认身份。”沈知意低声道，“怕有人认出来。”
顾骁按下录制键，绿灯闪了一瞬。
就在这时，望远镜镜片反光，被游轮瞭望台的人捕捉到。
警铃没响，但甲板上的灯光忽然全部调亮。两名黑衣守卫快步冲向舷侧，手里拿着长筒设备，像是探测仪。
“被发现了。”顾骁立刻关闭摄像机，拆下内存卡。
“扔掉。”沈知意说。
他把卡塞进一个小铁管，拧紧盖子，投入准备好的浮标胶囊，用力甩进海流方向。胶囊会随洋流漂移七十二小时后自动上浮，释放信号。
“你回舱。”顾骁解下战术绳，“我引开他们。”
“不行。”她说。
“你留下只会一起被抓。”他看了她一眼，“证据在我身上，不在你嘴里。”
她没再说话，转身钻进船舱，顺手拉灭所有灯光。
顾骁跃上旁边一块废弃浮台，故意踩塌一块钢板。响声传出去很远。
游轮那边立刻射来强光探照灯。几秒后，枪声响起，子弹擦过浮台边缘，溅起火星。
他贴着边缘翻滚，躲进支撑架下方。第二轮射击更密集，逼得他不断后退。
浮台尽头是一段废弃的鱼雷训练轨道，斜插进海里。他看了一眼深度，翻身跳下。
落水瞬间，他屏住呼吸，身体顺着轨道滑入水中。冰冷海水灌进来，他迅速下潜，避开水面搜索光束。
渔船内，沈知意坐在黑暗中，手里握着笔记本。她写下最后一行字：“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是我们还记得。”
外面枪声停了，只有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颗银白色小胶囊，放进嘴里，用水吞下。这是林砚给的应急装置，能储存加密数据，通过生物电波缓慢传输到预设接收端。
她打开笔记本，删除所有本地文件。屏幕最后显示的是父亲照片的截图，她盯着看了两秒，按下退格键。
一切归零。
远处，游轮的灯光依旧明亮。甲板上的人影来回走动，像是在搜寻什么。
她靠在墙边，闭上眼。心跳平稳，呼吸均匀。
半小时后，渔船轻微震动。有人爬上甲板。
她没动，也没出声。
脚步声停在舱门前，门把手转动了一下，又停下。
接着是无线电通话声，压得很低。
“目标跳海，没找到尸体。”
“扩大搜索半径，别让渔船靠近。”
“是。”
脚步声离开，引擎声响起，一艘快艇从游轮侧面驶出，朝不同方向散开。
沈知意睁开眼，看向窗外。
海面上漂着几盏渔灯，像碎玻璃一样散开。她摸了摸手腕上的菩提串，数到第七颗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东西沉入海底。
她低头翻开笔记本空白页，重新写下时间：04:17。
然后画了一个坐标点，标上“浮标投放位置”。
笔尖顿住。
她忽然想起顾骁跳海前最后看她的眼神。
不是告别，是确认。
确认她会继续下去。
她合上本子，轻轻说了句：“等我。”
海风从缝隙吹进来，带着咸腥味。渔船随波起伏，像一片枯叶。
沈知意起身走到甲板，仰头看向游轮方向。那艘庞然大物静静浮在海面上，三层甲板有灯光亮着，隐约能看见人影走动。
她从内衣夹层取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角。
是父亲实验室的日志复印件，最后一页写着：“项目终止，拒绝合作。”
她把纸折好，塞回原处。
远处，一道探照灯光扫过海面，差几十米就照到渔船。
她蹲下身，躲进渔网堆后面。
风更大了。
她听见自己指甲轻轻刮过笔记本边缘的声音。
一下，一下。
像在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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