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的手还按在通话键上，声音卡在喉咙里。
沈知意已经摘下了耳环。
她没看镜头，而是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古铜八卦，指尖轻轻划过边缘。直播间的人数还在涨，弹幕开始刷屏，有人问她是不是信号出了问题，有人说她脸色不对。
她把耳环放进外套口袋，重新戴上另一副——款式一样，但更旧一些，边缘有细微磕痕。
“刚才那一秒，”她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半度，“是测试。”
顾骁松开按键，转身调出备用监控画面。主屏上的沈知意正对着镜头微笑，可他知道这不是重点。他快速回放刚才的片段，放大她摘耳环时的手部动作。
慢了零点三秒。
平时她摘耳环是一气呵成的动作，今天却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等什么。
顾骁盯着屏幕，手指滑动调出后台数据流。那个异常IP还在连接，信号源位置没变，仍在金三角废弃基站范围内。但传输频率变了，从每三十秒一次，变成持续在线。
他们在看直播。
而且看得比任何人都认真。
沈知意关掉直播，画面黑下来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她转头看向摄像头隐藏的位置，说：“他想让我死，又不想我死得太快。”
顾骁走进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日记扫描件。
“你刚才故意停顿。”他说。
“对。”她接过纸张，翻到那页记录微表情序列的地方，“他在训练一个人模仿我。不只是长相，是习惯。比如眨眼节奏，说话时眉毛怎么动。”
顾骁坐下，“所以你换了耳环？”
“我用了三年前常用的那副。”她指了指桌上另一只，“他还记得我穿什么衣服，拿杯子的角度。说明他已经让人练了很久。”
顾骁沉默。
沈知意抬头看他，“下一步，他会让我‘死’一次。”
“当众。”
“然后另一个‘我’出现。”
两人同时看向桌上的日记本照片。江城第三精神病院的心理医师专用记录本，半年前失踪的医生，参与过周世坤的实验项目。
这个人不是临时被拉来的。
他是早就埋好的棋子。
沈知意打开电脑，调出全市近三个月内所有整形机构的备案名单。筛选关键词：面部神经调整、肌肉记忆重建、微表情复刻。
系统跳出三条结果。
其中一家位于老城区边缘，注册法人是个空壳公司，但实际运营人曾在东南亚待过五年，专攻面部神经外科。
“清迈那家诊所的技术分支。”顾骁看了一眼地址，“今晚就在这附近。”
沈知意合上电脑，“我去一趟夜市。”
顾骁皱眉。
“不是以真面目去。”她拉开抽屉，拿出一副浅色假发和隐形眼镜，“我会戴口罩，穿一样的衣服，走固定路线。只要他们认定那是我，就会动手。”
“太危险。”
“他们要的是‘目击’。”她说，“不是尸体。刺杀现场越多人看到越好，这样才能让后来出现的‘我’显得真实。”
顾骁盯着她看了几秒，“我会在三百米内。”
“别穿战术夹克。”她说，“太显眼。普通外套就行。”
顾骁点头，起身去换衣服。
两小时后，老城区夜市亮起灯。
沈知意走在小吃摊之间，灰色针织衫，阔腿裤，戴着口罩和墨镜，手腕上缠着星月菩提。她经过一家臭豆腐摊，停下买了份，边走边吃。
身后二十米，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跟着。
再远一点，顾骁混在人群里，右手插在外套口袋中，握着通讯器。
无人机在百米高空盘旋，画面实时传回安全屋终端。
沈知意走到十字路口，拐进一条窄巷。两边是卖饰品和二手衣物的小摊，灯光昏暗。
她放慢脚步。
身后脚步声也慢了下来。
突然，一道黑影从侧面冲出。
刀光一闪。
顾骁冲上去，左手挡住对方手腕，右手直接扣住肘关节。匕首偏了方向，擦过沈知意肩头，划破布料。
那人反应极快，立刻抽身往后退。
顾骁没追，而是挡在沈知意前面，袖口裂开一道口子，血顺着小臂流下来，滴在地面。
他抬起手，军籍编号纹身清晰可见。
周围有人尖叫，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沈知意站在他身后，悄悄打开了藏在项链里的微型摄像头，镜头正对着刺客的脸。
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慌乱中帽子被掀开一角，露出半边额头和眼睛。
沈知意记住了那道疤痕的位置。
顾骁没再追击。他知道对方只是执行者，背后的人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转头看沈知意，“没事吧？”
她摇头，把摄像头关闭，塞进内衣夹层。
警笛声由远及近。
顾骁拉着她往巷口走，“先离开。”
回到安全屋，沈知意立刻把录像导出来。画质不高，但足够看清那张脸。
她将图像上传到几个长期监控的水军群组，配文：
“这才是真凶，你们等的‘沈知意之死’演砸了。”
消息发出三分钟后，其中一个群炸了锅。
有人质疑视频真假，有人说这是剧本炒作，也有人立刻转发，并附上一句：“老板说，准备第二阶段。”
沈知意截图保存这条回复，标记IP来源。
顾骁坐在旁边处理伤口，纱布缠到一半，手机响了。
陈野的声音传来：“查到了。那个整形机构上周接收了一个客户，全程封闭管理，没人见过脸。但登记表上写的过敏史和你一样。”
沈知意抬头。
“他对你的了解，不止是直播。”顾骁收起手机，“还包括体检报告、生活习惯、甚至药物反应。”
“内部有人泄密。”她说。
“国安局最近调阅过你的档案。”
两人对视一眼。
林砚？不可能。他是她导师，也是唯一能帮她在体制内打通资源的人。但他手下有没有人被渗透？
沈知意打开权限系统，输入自己的工号，反向追踪近一个月所有访问过她资料的账号。
系统跳出两个异常记录。
一次在三天前深夜，另一次就在今晚刺杀前十分钟。
登录IP都经过多重跳转，但最后一次解密节点显示——坤元集团内部服务器。
周世坤的人。
顾骁站起身，“我去趟物证室。”
“等等。”沈知意拦住他，“日记原件还在那儿？”
“在。”
“别动它。”她说，“如果他们知道我们拿到了日记，一定会派人销毁证据。但如果我们不动，他们反而会放松警惕。”
顾骁盯着她。
“让他们以为计划还在推进。”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明天白天，我会再做一场直播。”
“内容？”
“道歉。”
顾骁一愣。
“就说昨晚行为不当，引发误解，向观众致歉。”她说，“语气要软一点，眼神躲闪，像真的害怕了一样。”
顾骁明白了。
她在演。
演一个被吓到、想退缩的沈知意。
这样，当那个“新沈知意”出现时，才会显得更有底气，更坚定，更值得相信。
而真正的反击，藏在后面。
顾骁重新坐下，拿起匕首仔细检查。刀柄上有磨损痕迹，不是新手用的。刃口材质特殊，市面上买不到。
他拍下细节，发给边境线上的老战友。
沈知意则把刺客的照片做了增强处理，提取面部骨骼轮廓，与数据库比对。
十分钟后，匹配结果出来。
该男子曾因斗殴入狱两年，出狱后消失，户籍地无人知晓去向。但五年前，他曾在坤元集团旗下的一家安保公司任职。
又是周世坤的线。
顾骁收起匕首，“他们用的是同一批人。”
“陆震川负责整容和训练，周世坤提供资源和渠道。”沈知意关掉屏幕，“替身快要完成了。”
“那就让她早点见光。”
顾骁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天还没亮，街灯一盏盏灭了。
他摸了摸左臂的伤口，纱布已经被血浸透一角。
沈知意走过来，递上新的绷带。
“下次别用手挡。”她说。
“来不及掏刀。”
她没再说什么，低头帮他重新包扎。
手指碰到他手臂时，停了一下。
顾骁低头看她。
她已经移开视线，继续缠绷带。
“直播定在中午十二点。”她说，“我会穿那件红色连衣裙。”
“他们最喜欢的那个。”
顾骁点头。
房间里安静下来。
终端屏幕忽明忽暗，水军群里的消息不断弹出。
有人开始讨论“刺杀事件”的真假。
有人放出模糊视频，说是现场拍摄。
沈知意点开其中一个链接，画面里是她被刀划伤的瞬间。
角度很正，像是提前架好了设备。
她冷笑一声，退出页面。
顾骁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臂。
“我去睡两小时。”
“嗯。”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
“别熬夜。”
门关上了。
沈知意坐回椅子，打开另一个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她过去一年所有的直播录像。
她点开最早的一段，开始逐帧分析自己的表情习惯。
十分钟后，她找到了三个微小动作——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习惯性反应。
嘴角右侧先动。
眨眼前会轻微抿唇。
说到关键信息时，左手无名指会微微弯曲。
这些细节，日记里没有写。
说明他们的模型还不完整。
沈知意嘴角扬了一下。
她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命名为：**替身漏洞清单**。
第一行写下：
“笑的时候，左边眉毛比右边慢0.2秒抬起来。”
敲完回车，她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杯子拿起来的角度，和平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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