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沈知意掌心投下斑驳的影子。鸽子飞走后,她摊开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残留着羽毛划过的轻痒。顾骁站在她身后,没有催促,只是将她刚才摘下的耳环轻轻放回口袋。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脚沾上的灰,“回家吧。”
他点头,接过她手里的包,两人沿着来路往回走。街边的电子屏还在滚动播放坤元集团查封的消息,但他们的脚步没再停下。人群的目光追随着新闻画面,没人注意到这对男女正悄然退出这场喧嚣。
回到别墅时,阳光已经爬上了二楼阳台。屋内陈设如常,茶几上还放着昨夜喝剩的半杯水,玻璃杯壁凝着细小的水珠。沈知意径直走向卧室,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一个黑色小盒。
盒盖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几枚微型设备——耳后贴片、腕带感应器、皮下定位芯片的替换件。这些都是过去三年里,国家安全局为她配备的应急追踪装置。每一次出任务,这些冰冷的小东西都在无声地记录她的位置、心跳、呼吸频率。
她一枚一枚拿出来,放在桌上。
顾骁靠在门框边,看着她动作。他没问为什么,也没动。
“以前你说,只要我在信号范围内,你就能找到我。”她拿起最后一枚芯片,指尖在表面摩挲了一下,“现在我想试试别的办法。”
她走到窗前,把所有设备倒进垃圾桶,然后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塑料外壳开始蜷缩发黑,一股淡淡的焦味弥漫开来。
她吹灭火,把空盒子也扔了进去。
“以后你要找我,只能靠自己了。”她转过身,靠在窗边,“比如,听我开门的声音,看我留在沙发上的压痕,或者……闻我用的那款护手霜。”
顾骁沉默地走近,从战术外套内袋取出一个小丝绒盒。他没有打开,只是将它递到她手里。
她低头看着盒子,手指微微用力,掀开盖子。
里面是一枚素圈戒指,银白金属打磨得极细腻,内侧刻着一行小字:“G&Z 04.17”。
那是他们第一次以真实身份并肩作战的日子。
她抬头看他,“不跪?”
“我说过,我不擅长形式。”他声音低,“但我可以重复做一件事,直到你觉得够正式。”
他伸手,将戒指轻轻套上她左手无名指。尺寸刚好,滑入时几乎没有阻力。
她转动手指,金属贴着皮肤,温润而踏实。
“你知道吗?”她忽然笑了一下,“我以前写过一份心理评估报告,说长期处于高危环境的人,会对‘确定性’产生病态依赖。比如必须确认门窗锁好,必须看到对方出现在视线里,甚至会因为一条未回复的消息焦虑到失眠。”
“你是说我?”
“我在说自己。”她看着他,“我也一样。所以我才留着这串菩提子,每次拨动一下,就当是提醒自己——我还活着,你也还在。”
她解下手腕上的星月菩提,递给他。
他接过来,没有拨动,而是将它缠进自己右手小指,一圈又一圈,最后打了个结。
“以后换我记。”他说,“你少拨一次,我就多绕一圈。”
她笑了,转身走向客厅,“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捉迷藏。”她站在走廊尽头,按下开关,整条廊道的灯应声熄灭。黑暗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
“这次,你来找我。”她的声音从某个角落传来,轻得像一句耳语,“不准用任何设备,不准问邻居有没有看见我,也不准翻冰箱看酸奶少了没。你就凭你自己,来找我。”
顾骁站在原地,闭眼三秒。
空气流动的方向变了——厨房那边有轻微穿堂风,说明阳台门开着;地板某处传来极其细微的吱呀声,是第三块木地板接缝松动,她喜欢踩那里听响;还有她身上那点柑橘混着雪松的味道,比平时淡,是因为今早换了新买的沐浴露。
他睁开眼,一步步穿过客厅,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落在她曾停留的位置。
他经过书房,没停。
经过儿童房——那是陈野妹妹住过的房间,门虚掩着,他看了一眼,继续往前。
他在主卧门口停下。
门关着,但门缝底下没有阴影加重的痕迹——如果她躲在里面,呼吸会让光线微微晃动。
他抬手,敲了两下。
屋里传来一声轻笑。
门开了。
她站在里面,背光而立,脸上带着一点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不在里面?”
“你不会选最安全的地方。”他走进去,顺手打开床头灯,“你会选我最容易忽略的那个角落。”
她挑眉,“那你刚才为什么去书房?”
“因为你上次藏在那里,骗了我十分钟。”
“所以你故意路过,等我得意忘形?”
“嗯。”
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勾住他脖子,踮脚吻上去。
他愣了一下,随即回应,手掌贴上她后腰,稳稳托住。
分开时,她喘了口气,“你越来越难骗了。”
“不是难骗。”他低声说,“是你越来越不想躲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卧室,落在床头柜上那张纸上。
空白A4纸,已经被写下一句话:
“附加条款:余生每天一个早安吻,直至宇宙热寂。”
下面是两个签名,一横一竖,笔迹交错。
沈知意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看他,“今天还没履约。”
顾骁坐在床沿,刚系好衬衫第二颗扣子。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俯身靠近,在她唇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完成了。”
她伸手搂他脖子,把他拉下来,加深这个吻。
良久,她松开,额头抵着他,“预支明天的。”
他没说话,只是将她散落的发别到耳后,动作很慢。
楼下传来快递员按门铃的声音。
两人没动。
阳光移到了地板中央,照见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她翻了个身,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本旧日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写着一段话:
“信任不是永不怀疑,而是即使怀疑,也选择不动手拆穿。”
她合上本子,随手放在枕边。
顾骁站起身,走向衣柜,取出枪套和配枪。他检查弹匣,上膛,动作熟练得像刷牙洗脸。
“你还带着它?”
“习惯了。”他把枪放进内侧枪套,扣好西装外套,“不是防你。”
“我知道。”她坐起来,抱着膝盖,“是防我自己不够强的时候,有人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他走回来,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
婚戒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银光。
“不会有那种时候。”他说,“就算有,我也只会自己走回来。”
她点点头,忽然笑了,“那说好了,不准迟到。”
“从不。”
他站起身,整理袖口。
她仰头看着他,阳光落在他轮廓上,像镀了一层金边。
他低头看她,眼神安静。
门外传来环卫车经过的声音,扫帚划过地面,沙沙作响。
她忽然说:“其实昨天那个小孩……”
话没说完,楼下门铃又响了。
这次是连续三声,短促有力。
顾骁眉头微动,朝门口走去。
她翻身下床,赤脚跟上去,在楼梯拐角处喊住他:
“别忘了今天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