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拔高的瞬间，沈知意的手还悬在回车键上方。她没来得及抽手，整个游轮猛地一震，像是被无形巨锤砸中了龙骨。监控屏幕炸出一串火花，随即黑屏，余光里看见顾骁的身影已经扑了过来。
她被压进他怀里，后背紧贴他的胸膛，头顶是作战服布料粗糙的触感。他用身体将她整个圈住，膝盖抵地，形成一个封闭的弧形屏障。她听见金属扭曲的尖啸从舱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一连串爆裂声，像冰层在重压下寸寸断裂。
第一波冲击撞碎了控制台边缘的防护栏，碎片飞溅。顾骁闷哼一声，肩背肌肉骤然绷紧。她感觉到他呼吸停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均匀——他在忍。
“别动。”他在她耳边说，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得不像处在爆炸中心，“等我喊走，再睁眼。”
她没应，只是手指无意识攥住了他胸前的战术背带。布料已经被汗水浸透，带着体温和铁锈似的腥气。
第二波震动来得更猛。整条船向右倾斜，天花板上的灯管接连炸开，火苗顺着电缆垂落，舔上墙面隔热层。浓烟迅速弥漫，视线开始模糊。顾骁撑着地面起身，一手揽住她腰，另一只手抽出军刀插进地板缝隙借力，硬是在倾斜的甲板上站稳。
“走！”
他推了她一把，方向是对面应急通道。沈知意踉跄两步，脚踝突然一软，整个人跪倒在扭曲的金属板上。她低头看，裤腿破了个口，皮肉擦伤渗血，但还能动。
顾骁回头瞥见，没说话，直接半蹲下来：“上来。”
她趴上他肩膀的瞬间，闻到他后颈有股焦味，混着汗和血的气息。他起身时动作干脆，脚步虽沉却不乱。每一步踩下去，甲板都在呻吟，裂缝在他们身后不断延伸。
“左转。”她在颠簸中指向前方，“通风井那边有逃生梯。”
他照做。拐过走廊尽头，火势更大了，热浪扑面而来。空气变得灼喉，吸一口都像吞了沙砾。顾骁呼吸变重，步伐也开始不稳。中途一次踏空，整个人向前扑倒，手臂撑地才没把她甩出去。她看见他右手掌心撕开一道口子，血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留下断续的红点。
“你撑得住吗？”她终于问出口。
“闭嘴，走。”他还是那句。
可这一次，声音哑得厉害。
离舷梯只剩十几米时，最后一级台阶塌了。钢筋裸露在外，像兽牙朝天竖着。顾骁停下，调整姿势，猛地将她往前一送。她摔在相对完好的区域，滚了半圈才停住。回头时，他已经坠下半层，右臂被一根翘起的钢条划开，深可见骨。
她爬过去想拉他，却被他抬手挡住。
“别过来！”他咬着牙，左手抓着断裂的扶手一点点往上攀。血顺着手肘流进袖口，染透整片布料。他终于翻上来，单膝跪地喘了几秒，然后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冲向船边。
跳海前一秒，他回头看了一眼燃烧的船体。火焰正吞噬主控室的位置，那里曾是他们最后交锋的地方。他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拉着她一起跃入漆黑海水。
冷。
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裹上来，耳朵瞬间失聪。沈知意呛了口水，本能挣扎，却被顾骁死死搂住腰，带着她往水面浮。头顶的火光在水波中晃成一片橙红，像熔化的玻璃。
他们浮出水面时，游轮正在下沉。船头高高翘起，尾部已没入水中，警报声断了，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响。远处岸边有灯光闪动，应该是接应的人发现了异常。
顾骁游得很慢，动作越来越迟滞。她察觉到他在往下沉，立刻伸手托住他腋下。
“别松手。”她说，“看着我。”
他眼皮动了动，勉强睁开一条缝，眼神涣散。她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二十分钟后，他们被冲到一处浅滩。她几乎是拖着他上岸的。泥沙混着碎石硌得脚底生疼，但她不敢停。直到确认脚下是实土，才把他放平。
他仰躺着，脸色发青，嘴唇泛白。她立刻解开他作战服，检查伤口。背部那道弹片伤最深，边缘发黑，显然金属残留在里面。右臂的割伤也在持续渗血。她翻出随身急救包——出发前就塞进了外套内袋——取出纱布和止血凝胶。
“坚持住。”她一边按压伤口一边说，“你现在要是睡过去，明天直播我就把你这狼狈样放出来。”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响，像是笑。
她没抬头，手稳稳压着纱布。指尖沾满血，黏腻温热。她撕开第二层绷带，绕过他肩膀固定。过程中他抽搐了两次，都没叫出声。
处理完四肢伤，她停下来喘口气。风从海面吹来，吹得人打颤。她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又摸了摸他额头——太凉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定位芯片。银灰色的小东西，边缘沾了血，表面还有些海水腐蚀的痕迹。这是她最后一次能掌控局势的证明，也是他曾经严密守护她的象征。
她掀开他胸前衣物，在靠近心脏的位置找到一块完好的皮肤。轻轻一按，芯片嵌入皮下，发出轻微“咔”声。
“下次，换我保护你。”她说。
他眼睛半闭着，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过了几秒，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早安吻……还没给。”
她一怔，随即低头，在他额角快速碰了一下。
“现在给了。”
他嘴角似乎扬了扬，然后彻底昏了过去。
她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腕上测脉搏，另一只手握紧了空掉的急救包。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划破夜色。她没动，也没抬头，只是盯着他胸口那块刚贴好绷带的地方。
血又渗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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