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的手指从耳麦边缘滑下,落在战术终端的电源键上。屏幕熄灭前最后一帧画面,是沈知意的定位光点——停在公寓,稳定不动。
他合上设备,靠进指挥车后座。肩头那阵熟悉的闷痛又爬上来了,像是有人拿钝器轻轻敲打骨头。他没去碰药盒,只把头往后仰,闭眼三秒。
通讯频道里传来指挥部确认接收证据的消息。他应了一声,刚准备启动返程程序,耳机突然断联。
不是杂音,不是干扰,是彻底的静默。
他睁开眼,重新打开终端,调出多重信道监控界面。主信号、备用频段、加密回路……全部显示“离线”。不是技术故障,接口状态清晰表明——设备被手动关闭。
他盯着屏幕两秒,手指在战术板边缘敲了三下。
下一秒,军区卫星热源扫描启动。私人住宅区域有生命体征,体温正常,活动频率平稳。没有入侵痕迹,没有异常波动。
但他还是起身了。
拉开车门时夜风灌进来,带着城市边缘特有的尘土味。他翻身上车,引擎一声低吼,破开寂静。
车子穿过城区,红灯在他逼近时自动切换。这不是巧合,是他车载系统接入了交通应急通道权限。每一秒都算得准,因为他知道,有些测试一旦开始,就不会只是闹着玩。
公寓楼外没有停车空位,他直接把车横在单元门口,下车直奔电梯。数字跳到七楼的瞬间,他已经迈步走向房门。
钥匙插了一半,停住。
他收回手,抬脚踹向门锁位置。
门应声而开,撞在墙上反弹回来,被他单手抵住。屋内灯光柔和,窗帘拉着,空气里飘着一点茶香。
沈知意坐在沙发上,腿边摊着一叠文件,手里正慢慢拨动那串星月菩提。听见动静,她抬起头,嘴角微扬:“这么快?”
顾骁没答话。他扫视一圈房间,确认无外人痕迹,才一步步走近。
她没起身,也没解释,只是把手腕上的定位装置摘下来,放在茶几上,屏幕朝上——电量满格,接口完好,状态栏写着“已关闭”。
“你试我反应?”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压着一层砂纸。
“我在试信任。”她纠正,“不是反应速度,是你能不能接受‘看不见’我。”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转身走到卧室门口,拉开衣帽间的柜门。里面挂着他的几件常服,整齐排列。他伸手探进最里面那件衬衫的夹层,取出一枚薄如纸片的芯片贴片,撕开背面保护膜,按在自己左颈侧。
皮肤微微刺痒,芯片自动吸附。
“现在起,我的心跳、血压、体温,每三秒同步一次到军区司令部作战备份系统。”他转过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下方一个极小的金属接口,“你要关多少设备都没用。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找得到我。”
沈知意没动,眼神却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带着试探的平静,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冰面裂开一道缝,透出底下流动的水。
她低头看着茶几上的定位器,轻轻推远一点。
“我不需要找你。”她说,“我需要你知道,我不必一直被‘找到’。”
顾骁走回来,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矮桌,上面还放着她没喝完的茶,杯沿留着淡淡的唇印。
“你不怕我出事?”他问。
“怕。”她点头,“但我更怕你因为我怕,就不让我做决定。”
他沉默片刻,忽然说:“陈野最后一次任务前,关了所有追踪设备。他说,‘我要按我的方式打这一仗’。”
她看着他,没接话。
“我当时骂他蠢。”顾骁嗓音低了些,“可现在我知道,他不是不信我,是想让我记住——如果他回不来,不是因为弱,是因为选择了自己的打法。”
沈知意指尖轻轻摩挲菩提子,一颗颗滑过。
“所以今晚我也选一次。”她说,“我不开机,不是逃避监控,是让你看清一件事:我不是你的任务目标,也不是需要时刻锁定的资产。我是能和你站在同一战线的人。”
顾骁看着她,很久,然后点头。
“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
“下次要关,提前五分钟告诉我。”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出来,眼角微弯,“你还真敢提要求?”
“不然呢?”他站起身,顺手把门扶正,“等你哪天把整栋楼的电都切了吓我?”
“那也得你在家才行。”她抬眼看他,“你最近睡指挥车比睡床多。”
他没接这话,只说:“明天凌晨有行动。”
她立刻收了笑意。
“坤元旗下的远洋游轮,明早四点离港。”他从战术背心里抽出一个加密数据包,插入她书桌上的读取端口,“气象卫星会在那个时间更新洋流图,你看看航线有没有问题。”
她起身走过去,手指在键盘上轻敲两下,三维海域模型缓缓展开。蓝绿色的等深线在屏幕上流动,一艘虚拟货轮沿着预设路径缓慢前行。
“他们走的是B7航道?”她皱眉。
“有问题?”
“这条线表面合规,但凌晨四点正好赶上潮汐逆流峰值。”她放大局部,“船速会下降至少百分之三十,等于在海上多停十分钟。”
顾骁盯着屏幕,眼神沉了下来。
“足够让接头方靠近。”
她点头,“而且这片区域雷达覆盖弱,民用船只频繁穿行,适合隐蔽转移。”
他没再说话,掏出通讯器,快速输入一段指令。发送成功后,抬头看她:“四点十五分,特战组空降待命。”
她站在原地,手指仍悬在键盘上方。
“你会在现场?”
“副指挥。”
她顿了顿,“别让他们逼你做选择。”
“什么选择?”
“救人,还是抓人。”
他看着她,没否认。
半晌,他走过去,把她的椅子轻轻往后拉了一点,让她坐进去。然后俯身,在她耳边说:“我从来不做选择题。”
“我两个都要。”
她没回头,只轻轻点了下头。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明亮。港口方向有几艘货轮亮着航行灯,缓慢移动。
她调出另一组数据,开始分析风速与甲板承重的关系。顾骁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栏——03:58。
还有两分钟,新一版气象图就要刷新。
她手指悬在回车键上,呼吸略微放慢。
顾骁忽然伸手,覆在她手背上。
不是阻止,是提醒。
她按下键。
屏幕一闪,新的洋流矢量图铺满全屏。原本平缓的蓝色线条骤然扭曲,在游轮预定航线前方形成一片密集的红色漩涡区。
她瞳孔微缩。
顾骁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这不是自然现象。”
她迅速调取周边浮标监测记录,对比历史数据。
“有人动了人工导流阀。”她语速加快,“三小时前开启,持续注水加压,制造局部乱流。”
顾骁已经拿起通讯器:“通知空降组,目标区域可能存在水下障碍物或拦截装置,调整落点坐标。”
她继续追查信号源,手指飞快切换窗口。
突然,她停下。
“不对。”
“怎么?”
她指着其中一条隐藏日志:“这个控制指令……是从游轮内部发出的。”
顾骁眯起眼。
“也就是说。”她抬头看他,“船上已经有他们的人,而且权限够高,能直接操控港口水利系统。”
他盯着屏幕,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接头。”
“是接管。”
她正要说话,电脑突然弹出一条加密提示:【气象局原始数据包完整性校验失败】。
她猛地坐直。
“我们看到的图……”
顾骁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别关机。”
她指尖停在电源键上方,呼吸一滞。
他盯着屏幕,一字一句说:
“让他们以为我们在看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