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窗外的风还在吹，偶尔有雨滴从残云中漏下。
沈知意坐在主控台前，三块屏幕分别跳动着热成像轮廓、风速曲线和心率波形。她刚把最后一口凉透的咖啡倒进杯底，耳机里就传来沙沙的电流声。
“信号恢复了。”顾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点金属质感，“已潜入外围。”
她指尖在键盘上轻敲两下，调出他当前的位置标记——红点正缓慢穿过一片废弃厂房区。“左肩活动幅度比标准值小百分之八，”她说，“别硬撑。”
“我知道。”他顿了顿，“但刚才翻墙的时候，确实右腿先出的，是你喊的那句。”
她没接话，只把监控画面放大到最大，盯着他每一次移动时肩部的细微反应。风吹过铁皮屋顶发出嗡鸣，画面断了一下，再恢复时，他的身影已经贴进墙角阴影。
“西北方向三百米，树冠层有动静。”她忽然出声，“不是鸟，是人为扰动。风速现在四米每秒，偏东南，如果你继续直线前进，三十秒后会进入射程死角。”
他没问依据，也没迟疑，立刻改变行进路线，沿着排水沟低姿前行。镜头扫过他侧脸，雨水顺着战术面罩边缘滑落，一滴卡在下巴尖，迟迟不坠。
“你这会儿像个导航仪。”他低声说。
“那你最好听指令。”她回得干脆，“不然下一秒就得换人指挥。”
话音刚落，热成像图上一道细长的白线猛地闪现——狙击枪管在夜视仪下的余温痕迹。她瞳孔一缩：“趴下！三点钟方向，立即翻滚！”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向右扑倒，整个人撞进泥水坑的瞬间，子弹擦过刚才站立的位置，钉进身后水泥柱，碎屑飞溅。
“好险。”他喘了口气，“你怎么看出来的？”
“树梢晃动频率不对，而且风是从东南来，枯叶该往西飘，可刚才那片叶子是斜着往上扬的——有人碰了它。”她语速平稳，“你现在离目标还有七十米，接下来十秒内必须完成突入，否则对方会调整瞄准点。”
“明白。”
她盯着心跳数据，发现他在加速逼近时心率反而下降了两个点，这是极度专注的表现。当画面显示他一脚踹开房门、翻身跃入屋内的刹那，她立刻提醒：“落地时左肩抬高两度，别压到神经束！”
他照做了，在空中完成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微调动作，稳稳落地，顺势将目标按倒在地。
爆炸声从隔壁房间传来，气浪震得摄像头剧烈晃动。烟雾迅速弥漫，红外图像开始模糊。
“呼吸频率加快了。”她盯着生命体征监测，“你吸入了部分刺激性气体，退出来，别恋战。”
“任务完成。”他说，“目标已控制，无反抗能力。”
她松了口气，手指终于离开键盘，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外面雨声渐弱，屋里只剩设备运转的轻微嗡响。
二十分钟后，安全屋门被推开。
顾骁站在门口，战术外套湿透，额角有一道新鲜的擦伤，像是撞在什么硬物上留下的。他摘下面罩，头发全贴在额前，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沈知意起身走过去，一句话没问。
他笑了笑：“你还真沉得住气。”
“我看了全程。”她淡淡地说，“你躲那一枪的时候，比我算的还快半秒。”
“那是因为我相信你会提醒我。”他走进来，随手关上门，“以前执行任务，靠的是地形图和经验。今天才发现，有个能看穿风怎么吹的人，比地图有用。”
她没笑，只是抬手检查他肩部的绷带是否受潮。指尖碰到布料时，他微微一僵，却没有躲。
“疼？”她问。
“不疼。”他摇头，“就是有点累。”
她收回手，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条干毛巾扔给他。“洗个热水澡，然后睡觉。明天还得复盘这次行动。”
他接过毛巾，没动。“你知道吗？刚才在屋外，我听到耳机里你的声音，突然觉得……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背对着他整理设备，手指在某个按键上多停了几秒。“你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走近一步，伸手捏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她不得不停下动作。
“你说过，信任不是嘴上说的。”他看着她，“是用行动给出去的。那我现在想问你——你敢不敢也交一次？”
她抬头看他。
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一枚微型定位芯片，放在掌心递到她面前。“这是军用级的，防水防干扰，能实时回传位置和生命体征。我一直带着它，从没给别人用过。”
她没接。
他也不急，只是摊着手等。
几秒后，她伸手拿过芯片，低头看了看，然后绕到他身后，拉开他湿透的外衣领口，将芯片轻轻塞进胸口内袋，正对心脏的位置。
“下次换你指挥我。”她说。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没说话。忽然，他抬手将她拉近，手臂收紧，力道大得让她几乎站不稳。
“这次……我没让你担心。”他声音哑了些。
她仰头，指尖轻轻拂过他眉骨上的伤痕。“你终于学会听人说话了。”
“以前总觉得，保护你就得自己扛所有事。”他低声道，“后来才明白，真正的保护，是让你也能站在我背后，替我挡住危险。”
她没回应，只是伸手按了按他胸前的口袋，确认芯片没有移位。
屋外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窗帘一角。设备屏幕上的数据流仍在跳动，一条新的通讯请求正在闪烁。
但她没去看。
他靠着桌边站着，一只手还搭在她腰侧，没松开。
“你说，要是哪天你也需要我去挡子弹呢？”他忽然问。
她抬眼：“那你就去。”
“就这么简单？”
“你不也说了，信任不用嘴讲。”她退开半步，嘴角微扬，“而且，我算过概率——你活着回来的可能性，比别人高得多。”
他笑了，是真的笑了，眼角挤出一点细纹。
“行，那我记住了。”他点头，“下次你下令，我绝不抢跑。”
她转身准备收拾终端，刚拿起数据线，耳机突然响起提示音——加密频道接入请求。
她看了眼来源标识，是林砚。
“等会再处理。”她说着，把耳机摘下来放在桌上。
顾骁瞥了一眼屏幕，没说什么，只是顺手把她的椅子拉近了些，让她坐下更舒服。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主机散热扇还在轻响。
她打开日志记录界面，开始录入今晚的协同参数：动作响应延迟、语音指令间隔、生理应激曲线……每一项都精确到毫秒。
当他走到她身后，伸手帮她拨开黏在额角的一缕湿发时，她打字的手指顿了一下。
“别动。”他说。
她没动。
他俯身靠近，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后每次任务，都把这个芯片戴好。我不在乎谁指挥谁，我只在乎你能知道我在哪儿。”
她缓缓合上笔记本，抬头看他。
“我已经知道了。”她说，“你现在就在我面前。”
他凝视她片刻，忽然抬手，将她耳垂上的古铜八卦耳环轻轻捏了一下。
“这个也别摘。”他道，“我认这个。”
她眨了眨眼，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掌翻过来，看着那道旧疤横贯虎口的痕迹。
“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等她说。
“下次受伤，别等我发现了才说。”
他张了开口，还没回答——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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