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把最后一片玻璃碎屑放进证物袋时，天已经亮了。她没换衣服，袖口沾着一点血迹，是第三个杀手挣扎时划破的。她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星月菩提，转了三圈，然后放下手。
顾骁站在阳台门口，手里拎着一把军刀，刀鞘上沾了灰。他没说话，只是把刀轻轻放在茶几上，离那堆玻璃碎片不远。
“左撇子。”沈知意开口，声音很平，“三个人里，至少有两个是左利手。落地时重心偏左，膝盖弯曲角度也偏向左侧发力。而且——”她拿起最大那块碎片，翻了个面，“你看裂纹走向。”
顾骁走近，蹲下。
“从外向内爆裂，主裂线呈逆时针螺旋。如果是右手持刀破窗，力量传导会是顺时针。只有左手，才能打出这种角度。”
顾骁盯着裂纹看了三秒，点头。
“他们训练过。”他说，“但没改掉本能。”
“改不掉。”沈知意把碎片放进另一个袋子，贴上标签，“从小用左手吃饭写字的人，哪怕被强行纠正，关键时刻还是会下意识用优势手。这是肌肉记忆，不是纪律能压住的。”
她起身走到电脑前，调出昨晚的监控截图。画面模糊，但能看清第一人翻进来时，右手摸向腰侧的动作——不是拔刀，而是护住刀柄，防止它晃动出声。真正熟练的右手使用者，会直接抽。可他得先调整握姿。
“他不习惯右手拔刀。”她指着屏幕，“所以他用的是左手。”
顾骁站她身后，没动。
“你打算报警？”
“报了，线索就断了。”她关掉画面，“警方一接手，这些人会被连夜转移，审讯流程走完，幕后人早把痕迹擦干净了。我们得自己走完下一步。”
“下一步是什么？”
“找他们留下却没带走的东西。”
她转身走向阳台，弯腰从窗框底部抠出一小块残留的橡胶。黑色，带点灰，像是鞋底磨损后蹭上去的。
“夜袭讲究隐蔽，穿的都是软底作战靴。这种磨损痕迹，说明他在攀爬时用力过猛，脚底打滑过。”她把橡胶放进新袋子，“而且……”
她抬头看顾骁，“他踩过泥。”
顾骁皱眉。
“江城昨晚没下雨。”
“但城西药材仓库区有。”她走到沙发边，从第一个杀手的裤脚上刮下一点干涸的褐色泥块，“这是红壤，混着腐殖质和微量硫化物。只有城西那片老厂区才有。”
顾骁眼神变了。
“陆震川的地盘。”
“也是周世坤名下物业。”她把泥块袋子放在茶几上，和玻璃碎片摆成一排，“他们共用一块地，一个洗钱，一个藏人。现在，他们的杀手踩着同一片泥，进了我家。”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副新手套戴上。
“我要他们留下的指纹。”
顾骁没问怎么取。他知道她会做。
她蹲回阳台，用镊子夹起一片边缘带血的玻璃，对着光看。血已经干了，但指纹纹路还在。她轻轻吹掉浮尘，用显影喷雾一喷，纹路立刻浮现。
“三级清晰度，够用了。”她拍照存档，又翻出另外两片带指纹的碎片，一一处理。
“你找谁比对？”顾骁问。
“一个老朋友，在市局法医中心。”她打开加密邮箱，上传三组指纹图像，附了一段简短说明：“目标有长期握刀习惯，掌茧集中在左手中指与无名指根部，推测为格斗训练出身。请优先筛查有军警或私人保镖背景的关联人员。”
她按下发送键，抬头看顾骁：“他们不会查财阀直系，但‘关联人员’这个词，够他们往私生子方向想了。”
顾骁没说话，只是走到门口，把门锁从内侧反扣上。
三小时后，邮箱响了。
沈知意点开附件，是一份加密报告。她输入密钥，页面跳转。
第一行写着：指纹匹配对象——周某，男，32岁，周世坤非婚生次子，母系背景不详，长期居海外，持双重国籍。生物信息与周世坤本人匹配度99.7%，与财阀继承人匹配度99.2%。
她盯着“私生子”三个字看了两秒，然后笑了。
“他们怕的不是我直播拆穿伪证。”她把屏幕转向顾骁，“是怕我顺藤摸瓜，把家族血缘图谱摊在阳光下。”
顾骁扫了一眼报告，目光停在“近期入境记录”那一栏。
“三天前，从新加坡落地。”
“正好是黑客入侵我直播系统的那天。”她合上电脑，“他不是来执行任务的，是来监工的。陆震川派杀手，他负责确认结果。”
“现在他知道失败了。”
“所以他得想办法补漏。”
顾骁走到茶几边，拿起军刀，抽出刀身，开始擦拭。
“我可以把这份报告，‘不小心’落在他常去的高尔夫会所。”他声音低，“或者塞进他车里。”
沈知意摇头。
“你那样做，他会跑。”
“那就追。”
“不。”她指尖拨了两下菩提子，“我要他主动跳出来。”
“怎么跳？”
“直播。”
顾骁抬眼。
“明天晚上，我做一期新内容，主题是‘家族秘密与心理压抑’。”她语气轻松，像在聊晚饭吃什么，“我会讲一个案例，说某位非婚生子女长期被家族排斥，内心积压强烈报复欲，行为模式趋向极端控制型人格。”
顾骁懂了。
“你会在讲的时候，让报告露一角。”
“对。”她笑了笑，“他一定会看我的直播。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我到底掌握了多少。只要他看到证据，就会慌。”
“然后呢？”
“然后他会想办法灭口。”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可能是找人堵我，也可能是再派杀手。但不管哪种，他都得亲自下令，或者亲自出面。”
顾骁收刀入鞘，轻声说：“我在暗处等着。”
“你不用等太久。”她回头看他，“他受不了刺激。一个一辈子被藏在阴影里的人，最怕的不是曝光，是被人当众点名。”
她拿起手机，打开直播预告页面，敲下标题：【家族隐秘与人格扭曲：一场被压抑的复仇】。
发布时间定在明晚八点。
顾骁走到她身后，声音很轻：“你确定他会上钩？”
“人都有盲区。”她按下确认键，“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以为我只是个会算命的网红。他不知道，我看的从来不是命，是人。”
她转身，拿起茶几上的证物袋，把那块带指纹的玻璃举到光下。
“他留下的不只是指纹。”她说，“是他以为没人会在意的细节。”
顾骁看着她，没说话。
她把玻璃放回袋子，轻轻拍了拍。
“等着吧。”她说，“他很快就会来找我。”
顾骁走到阳台，检查了新装的防盗锁。他试了试松紧，然后从战术包里取出一枚微型信号干扰器，贴在窗框内侧。
沈知意坐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开始写直播脚本。她写得很慢，每一句话都反复推敲。
顾骁走过来，递给她一杯咖啡。
她抬头，说了声谢。
他站在她旁边，看着屏幕上的第一行字：【有些秘密，藏得再深，也会从指尖漏出来】。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军刀轻轻放在她手边。
刀身映出她的眼睛，沉静，清醒，带着一点笑意。
楼下街道上，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 tinted，看不清里面。
沈知意没有抬头。
顾骁却已经转身，走向门口。
他的手搭上门把，停顿了一下。
然后缓缓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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