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身子站在院子里撒尿的我仍然觉得这天的空气依旧如同我肚皮感受到的一样干冷，我穿好制服背上书包看了一眼躺在炕上的父亲说了一句“爹我去上学了，我走了嗷”，便是不再理会就走出去后关上了堂屋门。走到大门口附近听到了我爹骂骂咧咧用力将门关紧的嘟囔，我家的桐油木门总是这样，夏天也未觉得如何，只是到了夜里或冬天，由于门已经变形，底下靠近门槛位置的缝隙冷风呼呼的吹进来，常常让我因此而冻得如猫头鹰一样蹲在沙发上抱着小腿看电视。我很庆幸来之不易的自由，因为学习成绩本来就不好，我爹也懒得管。只是偶尔问一两句作业写了没有之类的客套话。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是来之不易的，可若是听信了村里那些大脚女人的谗言所谓“孩子要从小抓起，长大了就管不住了容易到处乱跑，这都是为了孩子好，打是亲骂是爱，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诸如此类，我的生活便也不得好过。我总是相信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命运，而每个人都有各自要吃的苦和定数。所以我想我的命运悲惨也就是所谓定数罢。那我喜欢穿裙子恐怕就是命数了。这件事我几乎从未告诉过几个人。偶尔告知信任的陌生人，他们也只劝我“偷偷的穿，不要在公共场合作妖”之类的告诫。说来我想起一件事，哦……都走了这么远了，晓龙……算了，这次就算了，毕竟我也没必要折返回去再找晓龙了。即便回去找他，他也必然早就出门了。我还是一个人去学校吧。至少被黑暗包裹的感觉，更容易隐藏自己的身形，这种从小就习惯性训练着隐匿自我的想法，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我常常能不声不响站在那些大人附近偷听他们聊天，又或者……听到很多这个世界真实的内容。人都是那样，表面维持着体面，背地里都在满足真实的自己，无所谓法律道德规定的好坏对错，人性没有对错。昨晚天气预报开场的那段影像里跑过了4匹马，紧跟着一只松鼠蹦蹦跳跳，现在想来虽然觉得幼稚但不妨碍真的让人心情舒畅。绿色的草地，松树蝴蝶什么的，心理上就觉得清新。还记得昨晚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什么来着？那个女的应该叫杨丹，我真的很喜欢她披肩发在后脑勺至肩膀晃动的那种轻盈感觉，她看起来就像是魔幻手机里面的肖楚楚，而龙选国和徐大庆听我聊起这个话题总是叫我“小处处”，用龙选国特有拍着我后背的那声“楚楚”形容我也并没有太错，只是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告诉别人我喜欢穿裙子涂口红罢。我真的觉得人类应该穿裙子，哎对了，我刚才不是在想天气预报吗？昨天说今天是啥来着？我想想……哈，一想起来好久以前告诉徐大庆“我会用汽车电瓶接在妞妞上找刺激”，他当时张大嘴的表情仿佛受到冲击。莫名让我想到某个黑人小伙儿张大嘴、瞪着黑白分明眼珠表达震惊感受的欢乐。呃，天气预报说今天是啥日子来着？为什么介绍长春天气预报的画面要用史丹利的广告啊？呃，不对，不是长春，沈阳好像是用雪中飞的品牌来着，我一直不知道雪中飞是干啥的。有了！兰州阴转多云三到十一度。呃……多云或者阴什么的不重要了，温度我也没啥概念。至少我们知道了今天可能会有点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教室里才会搬新炉子，呵，说是新炉子也只不过是看上一任使用者是否操心罢了。迷迷蒙蒙清晨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枯蒿草跟泥土的味道。我看向黑黝黝的山坳只觉得莫名有种恐惧。最近发生的事有些平淡，我依旧每天通过勤奋帮助他人打扫卫生，干体力活之类的方式换取生存的间隙。如果我不给自己找活干，李发旺就会找我的事。我都不知道昨天怎么惹他了，好像他很生气，无缘无故就对我踢踹，仿佛只是单纯为了对我进行殴打和恐吓。而我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疑惑望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一些东西，可每次我看向他，都会被他狠狠的扇脸和额头，要么就是拳头打在眼睛上，我紫青的眼窝回到家又要被我父亲喷着唾沫渣子，责骂嘲讽的质问“你那么厉害？怎么还能被人打呢？回答我呀？你那么天上地下无所不能的人怎么沦落这种地步？你不是牛的很吗？你不是自诩看不起所有人吗？”李发旺每次的殴打都让我感到莫名其妙发自内心的恐惧和疑惑。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即便是打骂我，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他很了解我吗？不见得，我认识他？也并非如此，我招惹过他？并没有，至少我不知道有任何依据证明我招惹他。那他欺负我的理由呢？仅仅为了欺负我？王国英的视而不见帮腔作势最近更加让我烦躁不安。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将我自己逼到绝境会发生什么。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像正常人一样活着。而不是每天提心吊胆害怕随时被欺辱。即便他们把我的书丢到地上踩几脚或踢开踹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指望羞辱我能得到什么呢？我站在校门前望着蓝底金字牌匾上“金咀中学”四个字问我自己内心：“我活着的意义呢？仅仅是为了让别人方便虐待？每次打扫卫生、买东西都要使唤我，李发旺又不是没手没脚的残疾人，凭什么我要免费替他们做事？我不做事顺从他们，他们就踢踹我，扇我耳光，我每次在耳鸣中都在像此时一样悲愤至极，我又何曾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非要人害人才能满足自己的生存呢？为什么大家不能团结起来创造价值一起做大锅饭呢？为什么这个世界必须要伤害和被伤害才能运转呢？难不成真没有天下大同、夜不闭户的局面吗？”我依旧记得前几天问李发旺：“为什么我们不能和睦相处呢？为什么我们非要把关系变成这样？我们为什么不能成为朋友呢？”他那副冷嘲热讽，仿佛像尚生青看透了事件虚假后，悲苦表情说：“和平相处？我这辈子不会跟你和平相处的！你想都不要想，你配吗？我问你，你能提供给我什么好处？和平相处要有价值，你能提供给我什么价值？和平相处……哼，你配吗？我问你配得上跟我和平相处吗？就你这幅被人一碰就缩成一团皱皱巴巴、搐他啦，畜逼囊怂货，你觉得你配的上王国英跟我吗？国英早就跟我说了，他只是看你可怜不忍心拒绝你而已，你还真以为不男不女、扭屁股弯腰，摸两下他的手就能迷上他啊？你也不想想，他身边缺人陪吗？你哪点儿配得上跟他站在一起了？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是猪脑子吗？你怎么照镜子不看看你自己缩成一团的德行呢？挺胸抬头把身体四肢舒展很难吗？你这副外表连班主任都看不起你，你还觉得利用班主任就能踢倒我，你做梦去吧。你个垃圾……”一想起来他说的那些话反而觉得有道理，我现在更不想踏进学校，我就想离开这个地方静一静。远远我看了一眼杜乐福从二进门走进去跟尚生青有说有笑。我闭着眼叹了一口气睁开，转身往金咀小学附近走去了。小学隔壁的窄过道很安静，只有地上被车轮碾过泥泞形成的沟壑，鸟儿偶尔叫两声，一望无际的直路很长，让我莫名其妙想到陵墓里的甬道。附近也看不到树，只有高大的民房石头地基被水泥包裹着，又在侧面被抹平形成一个个不规则格子，我的命运也是其中一个格子罢。虽然看似自由，实则如同蒲公英一样身不由己。为什么想到蒲公英呢？真可笑，我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女孩子，我为什么要用蒲公英比喻自己呢？能用蒲公英比喻自己的人，也一定有一颗向往自由自在、安逸舒适的纯粹心罢。也不知道柳晓琴每次走在这条路会不会觉得孤独。可能有的吧。可她不跟人说话的性格……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也是，我也有自己的选择。正在我不知所措又迷茫的前进时，背后听到有人喊着什么，我转过头只看到苏西提着一袋哦润吉（ Orange：橙、柑橘）向我跑来，“站住！你要去哪儿？”我直勾勾看向她袋子里的橘子没有说话，她掏出一个比鸡蛋略大的橘子递给我说“别乱跑了，幸亏你妈给我打电话让我看（kān）着你，不然你一个人出意外怎么办？上次被车撞的疼还不够吗？你出事了谁来替你负责？”我低头双手捧着橘子机械的带皮咬下一口，却因为力度不够大，于是眼睛里带着麻木的狠跟恨用力咬下，也不顾汁水飞溅时抬起胳膊、头发摇得胡乱飞舞躲避着的苏西。只是一口又一口眼神呆滞的咬着橘子。只剩下一小口时全部用力塞进嘴里、喉咙被抵住时眼泪瞬间涌出来，导致我膝盖一软猛然跪在地上，两个手掌撑住地面，任凭眼泪流淌却一言不发的咬牙努力想要站起来。只是浑身觉得不听使唤还是心中实在烦躁又无力。我憋住气用力猛捶地面一拳，用力突然站起来时吓了苏西一跳。然后就感觉大脑内部后脑勺位置急速一声轻微“噗呲……”直感觉像被撕开了皮一样疼到我失声张嘴。我能感觉后脑勺内部血管撑破一样发出了轻微“叽……”温热针扎似液体挤压时的渗出声音，然后我就带着强烈呕吐感跟剧烈的脑内撕裂感失去了所有意识，只感觉天旋地转往后倒去。
此时我只看到系统登录页面账号和密码被输入，然后我眼前一黑就感觉仿佛正在从不停抽搐抖动中慢慢恢复了意识，随着我睁开眼，我的身体感觉被谁扶着，我迷茫转头看到一张贬着嘴、眼泪大颗流下的女生脸，我只是内心看到她流泪和眼神的担忧觉得好悲悯，我被这位女生扶着努力站起来靠在旁边的石头地基墙壁，闭上眼查看系统通知：“人格切换完成，欢迎登录云巢客户端定制版。”我点击了右下角提示框的自动治疗功能，然后才感觉心跳慢慢降下来，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待我睁开眼，只看到这姑娘一言不发望着我。我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说道：“你是谁？”我根据提示面板的文字说道“每次被献祭的人格而已，你对我感兴趣？那你还是稍微清醒一点儿，我最终的结局就是被用来跟恶魔做交易的祭品”。面前这人满脸茫然的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那你为什么不笑一下？我哪里让你感到愤怒了吗？”我努力站直身子整理着衣服、弯腰拍打着膝盖跟裤腿的尘土说道：“为什么……咳……阿嚏！！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我们可以认识一下，说不定以后你还会想起这个曾经存在的我。”面前这人空余的手扇着空气中的尘埃说道“……自大狂！我叫苏西Q，叫我苏西，所以，陌生人，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摆着一副面瘫的臭脸？”我从她手里的袋子掏出一个橘子认认真真的剥皮，然后在保持专注的间隙努力说到：“冷漠是保护自己的盔甲，微笑是谋求生存的工具。对自己人笑，那是拿酸橘子招待客人”。我将橘子一掰两半塞进她的嘴里，然后将橘皮揣进衬衣靠近心脏位置的兜里。我看着系统栏的通知说道“素卿会安排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对吧，她在邮件里表示让你带我去岗位”。这位叫苏西的抹了抹残余的眼泪点点头说到“嗯，走吧，走到尽头右转就是公交车，那个……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吗？那些粉色的湖，高大的楼，公园里的野餐之类的……”我点点头说道“记得，但很陌生，因为那些不是我经历的，是上一个账号的主人经历的事，于我而言只是别人的存档。”苏西咬着牙狠狠拧了一下我的胳膊说道“那你明明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还要问我一遍？”我捂着被拧的位置仰头看向她的头发说道“不是你先问我是谁的吗？”苏西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车门说道“因为我感觉到你的眼神变了，他不是这种冷冰冰的眼神。你能告诉我他发生什么事了吗？哦对了！等我洗完澡出来再告诉我！”我走进公交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苏西将车门关上就走进了浴室。我坐在旁边开始掏出白色布袋子里的橘子吃。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看向我眼里带着期待，我点点头将橘子递给她说道“据上次的记忆显示……你会变成语音助手对吗？所以……你是人类还是全息影像？”苏西瞪大眼睛思考了几秒钟才说道“所以……因为你能使用语音助手，哦不，曾经的你能使用，所以你现在就认为我是假人？”我一边将橘子塞进嘴里一边说到：“我不了解你，如果我现在喊语音助手，你会消失吗？”苏西掩着嘴笑的前仰后合说道“哈哈哈哈哈哈……语音助手只是一段代码而已，为什么不能有两个苏西？你都是我遇到的第二个他了，为什么我不能存在两个？”我抿着嘴思考了两分钟试探着叫到“苏西？”然后面前的人“唉！”了一声作为应答。而音响里传来“好的、请问有什么需要服务？”我恍然大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又说到“那有没有可能让语音助手全息投影出来呢？”苏西点点头说：“当然可以，没事儿的时候我就会跟自己聊天、一起玩跳皮筋、互相扎辫子什么的。”我一脸惊讶的张大嘴说道：“喔哦……真的？”苏西一脸认真的说道：“你信吗？”我微微嘴角上翘说道：“你不会是开玩笑吧？跟自己玩很酷的好吧！”苏西站起身冷着脸把装橘子的袋子放进旁边的柜子里转过头说道“今天我一发现你，你就麻木不仁啃橘子然后晕过去了，醒来你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这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我看着她眼睛里的眼泪又流出来，只是抽出两张旁边挂的纸巾递给她说道“我先去洗澡，等下出来的时候告诉我要做的事。素卿我估计要催了。”我看到她点点头，于是转身走进了浴室，一摸旁边袋子里的衣服，恍然有种似曾相识的场景里……却心中缺了一块什么的感觉。我打开袋子看了一下衣服，嗯，半截袖，西裤皮鞋，还行，总比灯笼裤要好的多。当我按照惯例将旧衣服塞进洗衣机，并按下双手揉搓布料的按钮跟好多泡泡的按钮，走出浴室只看到苏西向我招手示意我坐在副驾驶位。我点点头习惯性下意识看向左手，那串23颗紫色玉石的手链正一点一点从我手腕显现出来。我晃一晃手链脑内即刻展现出地图和正在缓缓前进的车辆位置。我睁开眼看向苏西大声说道“你开车稳多了，我觉得我要是跟你学开车指定找了一个好老师。”苏西轻笑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只是一脸专注的看向前方，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终点在哪儿。但我知道我很安全，如此想着，我昏昏沉沉睡去，直感觉浑身清爽柔软仿佛睡在玩偶怀里，我打鼾了？也许吧，如此惬意温暖的时刻，我还有什么理由从梦里醒来呢？
我被一阵摇晃叫醒，苏西打开我的安全带喊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我感觉好累，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当我扶着周围物品下车的时候好像按到了什么玩具之类的东西发出了“叽！咕……”的声音，下车后素卿递给我一瓶水说道“我们公司的业务比较特殊，我们贩卖人类的时间，如果你不想经历某段时间，可以提前联系我们，我们会找那些愿意经历这段时间的人去控制你的身体，替你经历一段本应该属于你的人生经历。”同样的，我们也有权利在控制你身体的这段时间内利用你的身份优势做任何我们想做的事。”我喝完水将瓶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说道：“所以……这次是我控制别人还是别人控制我？”素卿递给我两张照片，一张是一个男人站在天台边的照片，另一张是一个女孩子努力扒上窗户的照片。女孩子的这张照片看起来应该是从监控屏幕截图的，画质像素很差，我几乎分不清哪一坨是所谓的女孩子。素卿看向远方说道“你不需要知道应该怎么做，只需要随机应变就行了。”我用手指着照片说道：“为什么我要干这个？我又没欠你们的……哦！我明白了……是上次的医疗费是吧？”素卿点点头说：“远不止于此，还有上次你喝的伏特加跟那两杯紫色液体，叫什么来着？紫色心情？哦不对，紫色激情？唉也不对，算了不重要，总而言之，你享受了服务，你就要打工还债。还包括你这次到这儿来的车费。”我一脸难以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说道“你这是强制消费，我没反应过来你就把钱算在我身上了。这合理吗？”素卿两手一摊说道“那你去告我呀，不想干活我就把你扔这儿让狼吃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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