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大水罐的路上我琢磨到一套东西可用,目前为止李发旺可能会变得极不稳定,吉海萍这边或许可以作为突破口打开。“吱……”水龙头的冰水倾斜而出瞬间让我下意识想要缩手,却还是调小了水流跟滴落着迅速被溶解的雪花冲刷在我手背。今天应该是冬天的第一次雪罢,据说南方人从未见过雪,也不知道是否真假。往年这个日子的苹果跟发饰之类女生礼物总是卖的不错,去年听说开始在高端群体里流行香水和水晶球之类的东西,隐约只记得听谁说叫什么“狮吼男”和“红灯带”之类的牌子。今年估计电子产品出现的频率,应该相比于往年传统节日礼物会更加具备竞争价值,每次听长辈怀旧聊起当年因为“BB机”和“洛基亚”就答应求爱的话题时,那些女人总是眉飞色舞眼神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嫉妒和贬损,仿佛这种奢侈消费对于传统持家勤俭的学问是一种莫大的贬低。不过还好,至少以我的家庭条件……还不至于有资格能为了这些昂贵的东西而烦心。一说起来高端产品,我得回去了,晓龙托付的东西还在我书包夹层里,鉴于赵永顺和李长江之类热衷于私自翻找他人桌屉的行为,如果东西弄丢了我能不能赔的起先放一边,晓龙那边也没法跟同学交代,哪怕再怎么宽宏大量的人,如果被这种破事纠缠,恐怕学习和日常生活也会被逼疯罢。一想起来曾经六年时间巴国军的对我的高利贷事件,二百万?操,我都不敢相信一个还没四年级毕业的小孩子怎么想出来这种事情的。关键在于那时候的法律规定还偏向于传统道德范围,并未将违法犯罪合同内容纳入借贷体系,有多少人被违法信贷逼疯的且不论了……啊!我简直他妈要疯了,为什么周围人都这么蠢,明明两个人能解决的事非要把所有人都拖进泥潭里彼此迫害。简直就是一群故意找事儿的托。我看着教室里一群人围着那几个交换生叽叽喳喳问东问西、仿佛盘问一样的三言两语,实在无法提起任何兴致掺合进去,人和人之间的尊重都不讲的嘛?为什么都不能换位思考一下彼此的感受呢?我安静的坐在位置上伸手在书包里摸了一下,特定的凸起触感让内心安稳了不少。张世玉凑过来揽住我的脖子被我拨开,她一边从口中弥漫着榴莲糖的味道、一边努力往我身上凑过来大喊着:“唉我跟你他妈说话呢,你推我干什么呀,哦我跟你说昂,听说新来的交换生跟尚生青聊的挺开心的,我今早看见尚生青跟你在戏台表白了哦,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新来的怎么评价你吗?听说你今早跟英语老师在教室后面被拒绝来着,郑晓娜跟魏东昌据说一起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说你闲话了。我上星期还看到付明杨跟郑晓娜一块儿眉来眼去的呢,就是……就是英语老师从数学老师办公室出来的那个时候,我想想啊……好像是五点后罢,那时候你可能回去了,我也是食堂出来看到乒乓球案子的郑晓娜跟付明杨的,我可没有跟踪别人的习惯哦,唉?你怎么了?有心事?你怎么都不理我?”我轻轻摇了摇头,不理会她双手握着我胳膊肘的独白苦情戏。张世玉口腔内榴莲糖的味道几乎要让我窒息,我努力的用手根厚肉推开她的脸,同时向后仰着身子躲避着她的唾沫星子说道“我求你了,你别这样行不行、你这样让我觉得很难受,为什么你就不能稍微矜持一下……”张世玉双手像篮球一样箍住我的脑袋用力摇着大喊“矜持?你上课装作不小心把手撑在我腿上的时候怎么不提这个?你以为不经意的通过咳嗽和转移视线就能表达出不小心了吗?我他妈摇死你个脑袋里没几粒固体的茶壶头”,我感觉昏昏沉沉、索性一下扑倒在她怀里用脑袋扭来扭去拱着她轮胎一样厚实的肚皮。张世玉猛然噎住喉咙,憋气一样哼哼唧唧企图抓住我的肩膀跟脑袋。突然她快速猛拍四五下我的后背低声说道“别闹了,班主任来了!真的!”我赶紧抬头却撞到桌屉边缘、痛的不停揉搓着左上角脑袋将语文书翻到64页,语文老师咳嗽了一下先是看向角落里鲁文科的位置,然后朝着我这边翻了一下白眼,用手掩盖嘴唇再次咳嗽着清嗓子说道:“好的、同学们,上节课的作业我们就不先讨论了,因为一些我个人原因,有些同学的作业本可能不小心被老师办公桌的墨水模糊了,如果需要更换作业本的请下课后、或者晚上六点后,自习课之前来办公室领取”。我注意到语文老师抬头看了一眼蒋海禄的方向然后赶紧低下了头,一些羞涩的嫩红色从颧骨位置慢慢渗出来朝着耳根位置晕染。不知道为什么我联想到了上次办公室后面听到的那个声音。再想到从今早进入教室到现在,一直能碰到有人当着我本人面讨论“某个男孩子故意学女生涂口红,还特意用纸巾擦掉用来掩饰内心爱好的话题”,那些交换生跟班里女生都仿佛意料之中又笃定的分析着有关这件事的看法,我估计这种事恐怕会成为我永久的污点,也会成为我内心的自我分离感根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自觉生硬避开那些别有用心斜眼瞟我的目光,时时刻刻都感觉那些人若有若无指指点点时、眼珠子都是带钩般能狠狠剜透我为数不多的尊严。当然,也包括我一想起来这件事就脸红的羞耻。张世玉戳了戳我的胳膊肘、把我揉脑袋的手扯下来凑近我颈侧低声说道“你脸红个什么劲?你又没跟班主任……”吉海萍回过头抿着嘴、尴尬又不怀好意的朝我笑了笑,我感觉内心的耻辱更多了,于是摇了摇头用食指竖在唇上,指了指课本《夜上受降城闻笛》的标题用眼神示意她,张世玉撇撇嘴、耸着鼻子眯眼向我表示不满意,正在课程进行到差不多一半的晨光,我正在按照要求仿写诗句的时候,晓龙的闹钟响了,只不过我根本没意识到这短促的鸟叫声到底是啥,只是不耐烦的撇撇嘴、揉了揉耳朵继续冥思苦想了,就这三四秒钟的时间,右后方极远处角落里:发出了经典的摩托罗拉铃声,“嘟嘟、嘟嘟,嗨佬毛桃,噔噔楞噔嘁,噔嘚楞噔噔噔……”我一脸惊恐的向后望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晓龙托付给我的东西被偷了,而且还被那群小偷设置了新的声音,这事儿指定是赵永顺或者李长江之类的东西干的,除了别人没人敢翻我的桌屉”。我赶紧看向讲台,班主任依旧盯着课本上的内容说着:“前两句写夜晚登城远望,啊,就看到沙漠里下起了大雪,唉!所以说这是对于环境的描写来体现作者内心的政治隐喻,是要告诉读者一种身在朝堂但无依无靠的孤独感,所以才用大漠之类的隐喻,嗯,我们接着来看……”正在我以为:“这事儿问题不大、班主任没点破这事儿,说明事情还有挽回余地……”的时候,一声不大不小的嘟囔声在班主任思考的时候、带着特有的抱怨跟嫉妒被宣扬出来“哎呀这谁啊,上课了怎么还有心思玩手机……真是烦死了”,班主任抬起脸撇着嘴皱了一下眉头、看向鲁文科方向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奈。然后低头继续思考,又一声、音调完全不同的抱怨,比之前声音更大的传播出来“话说最近不是禁止出现学生带手机吗?老师们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负责的样子?这个学校看来越来越放纵了、干脆拆了盖妓院合适……”另一阵更大的哄笑声在同样摩托罗拉的“噔噔楞噔嘁”跟夹杂其中的争夺吵闹声中、在人群交头接耳中被引爆。班主任怒不可遏的嘀咕着什么走向鲁文科位置,看向口型应该是“不省心”之类的词汇,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看向我,我低头一看我书包里的手机正在被张世玉捏着手指头抠出来,这姑娘真是添乱!吓得我魂飞天外赶紧弯腰用双手捂住张世玉的手和手机在自己小腹位置,语文老师停住脚步看着一脸茫然的张世玉和我:死命捂住嗡嗡声以及鸟叫声此起彼伏的肚子,我勉强抽搐着嘴角上翘表示尴尬,语文老师喉咙滑动一下脱口而出“恶心”后转身往鲁文科位置走去。我赶紧掰开张世玉的手,扣下电池将手机塞进书包最深处一气呵成,内心既庆幸摩托罗拉的铃声并非来源我被偷的设备,又因为鲁文科那边的事件而好奇,正在转头之际张世玉从身后趴在我肩头轻轻说道“喂!你家庭条件买不起手机吧?这东西谁的啊?差点就把你害了,下次别替别人保管了,刚才都吓死我了”。我的嘴唇就蹭着她的侧脸鬓角发丝,我闻着风吹到我鼻孔的长发香气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被发丝的搔痒止不住想要打喷嚏而间歇尝试张嘴,却瞅见张世玉又在像猫要打喷嚏一样翻白眼了。我赶紧用力推开张世玉,拨开我脸上被汗黏住的发丝向前一步站起来,朝着鲁文科方向的班主任背影大声说:“是我的手机、我要求他替我保管的,要罚也罚我……”话没说完就听到什么东西“啪”一声掉在地上的脆响,班主任回头左右扫视班里愣看着的所有人说道“剩下的时间所有人都出去外面自习背课文,明天早上我抽查,背错的人都给我外面站着去,现在都给我出去,还有姓楚的,你最好先解决好自己的“私事”!”班主任将最后两个字咬牙切齿音调极重,我赶紧低下头不顾张世玉错愕跟茫然,拿着自己的语文书走出去了,这种窗户纸捅破的情况已经没有必要挽回了,班主任本来不想管,现在已经是架在火上烤了。走出门我回头看了一眼,鲁文科的手机正被班主任踩在脚下,我也只能摇摇头走出去了。吉海萍拿着书左右观察了一下环境凑过来缩脖矮身的悄悄说道:“你两刚才干嘛呢?张世玉为什么把手放在你的那个地方?难不成仅仅为了帮你捂一下?好恶心啊你们俩,上课了都能做出那种冲动行为,你们最近关系升级了?”我看着她瞪大眼睛却依然需要我仰视的脸不知道如何狡辩,只是摇摇头说道:“我问心无愧,我、我只是没想过会这样,我以为你们都能理解。”吉海萍撇撇嘴说道:“理解?说真的,我都不理解你怎么想的?你们干脆在讲桌上生孩子得了!”我看着她翻白眼的奚落想要辩解,却忽然醒悟我们讨论的根本不是同一个话题,于是低下头沉默。她也沉默了三四秒说道“纸包不住火,控制一下自己,别因为太放纵自己而后悔。”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也本来没精力控制这些”。我想表达我忙于李发旺的破事没时间操心个人感情,估计是她理解错了。她向后退着大喊道:“没想过控制?你饥不择食连我也想惦记是吧?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做没想过控制?”我抬起头看着逐渐后退带着警惕的她说道:“语文老师和李发旺那种人恨不得找到借口把我逼到退学,你觉得我还有时间操心怎么跟张世玉腻歪吗?”吉海萍站在离我五米远的位置,刚刚停雪后的空气里我们像极了好久不见的异地伴侣错愕震惊的对视彼此,只不过对话内容就不是了。她指着我这边严厉的呵斥着:“不精确的说法就是,如果男生放任自己,更容易做出冲动行为。也就是说不受控制的原因就是你当初根本没想控制,我现在是好心提醒你!别把我当驴肝肺!哼!”我看着她走远再一次的沉默,为什么每个人都理解不了我内心的想法,为什么总是先质疑我的行为然后批判我的观念,就仿佛别人怎么着都能行,就非得从我身上挑毛病,简直离谱。我赌气的拿着书走到尚生青旁边说道:“我有话跟你说”,尚生青看了一眼旁边的杨莉跟常生娇说道“嗯,你们等下来找我,反正不来也行,我等下也会去找你们的,你们在上次的地方等着我就行。”尚生青转过头居高临下看着我的额头说道:“怎么?被人骂了就来找我撒气?你觉得我像是那种随随便便给别人当妈妈的性格吗?还是你觉得、我有那个闲心思听你输出负面情绪?”我没有铺垫任何感情,只是满脸疑惑的说道:“为什么我这么讨厌熟悉的人?好像每一个我了解的人都在让我越来越讨厌一样,如果我有错,我又错在哪里呢?反正我还没怎么了解你,你也许能说出一些我能理解的答案。”尚生青看着远处散步或聚众聊天的同班说道:“所以……你还没发现自己的问题?那我就来捋一捋,我们自始至终讨厌的,从来不是别人身上的臭毛病,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不完美。我们讨厌的实际上是我们自己。”我没有说话点点头表示认同的继续听着她说:“就是,举个例子,我们见不得别人的行为,本质上是因为自己不喜欢对方的行为造成的后果,害怕会影响到自己之类的。但实际上,所谓的观念不合,意见有分歧本质上是很正常的现象。就是说的再明白一点,人类所谓优点和缺点,所谓道德上的对与错。本质上是掌权者用来给普通人洗脑的手段。人活着只有人性,人性无所谓好坏优劣对错。只有道德才需要。就像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又或者自私自利,还是说任何你能想到所谓人性的卑劣特征,本质上,他们都是人性,人性就是生物演化积累的生存经验,因为可以最大化保证和提供:对于自我生存的需求。所以基因里就会有这种卑劣的特质存在,所谓人和人观念不合,从来不是个体之间的矛盾,而是一代人和另一代人之间的思想差距。”我低下头想了想说道:“所以,你的意思人和人相处永远都会有矛盾对吗?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人是讲究和平共处的。难道狐狸和鸡就真的不能在一起吗?”尚生青向后退了两步用看幼儿园孩子的眼神轻蔑笑了一下,然后微微抬手指着远处三五成群嘻嘻哈哈的同班说道:“人和人之间的观念不合,自始至终是社会问题,不是个体问题。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父母那一代人,因为生存资源获取艰难,只能选择跟人合伙的模式一起去谋求共同利益,然后在谋求共同利益的时候偷奸耍滑谋取个人利益,所以我们父母那一代人喜欢所谓交情、喜欢攀交情。总是喜欢通过给别人帮忙、换取别人给自己帮忙的这种交情。我们这一代人不一样,恰恰相反,资源获取容易,社交往来方便。都是属于个人能力强且独立的性格,能不麻烦别人,能不接触别人都是自己完成。所以观念差距就导致想法不一样,我们父母想的是你能不能赚大钱让他们早点享福。我们想的是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成年人也好,你也罢,别把尊严太当一回事。高傲也好,清高也罢,不要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的身份,身份这个东西,自己安慰自己没关系,但别把自己脑子里的意淫施加到现实。毕竟,没有底气的尊严什么都不是,没有依萍的身份只是一个绰号。人活着,脑子聪明只是标配,努力、并且提升自己,才是本职。况且我认为人活着心理因素占据主导,生理因素只有部分。动物是反过来的,动物真的没有感情吗?不见得,毕竟子非鱼安之鱼之乐!”她高傲到最后几句话像演讲一样看着天地自言自语,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间思绪杂乱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刚读完了五本小说现在就逼着我创作出一万字的文章一样感到无从下手,我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才不确定的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告诉我,我没有做错对吗?那你又认为自己是什么?你高高在上学习成绩又好,当然不会被人说三道四”。尚生青轻笑一声摇着头说道:“我就是我,你要是连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听不懂,那我真算是高看你了,原来……你也不过如此,既然如此我就跟你这样说吧,你在乎的事情往往不是最核心的,不要把你身上经历的事放在心上,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好,不要担忧那些不该操心的事好吗?”尚生青弯着腰看向我的眼睛,我躲闪着大脑一团浆糊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想到这种面对未知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时的无力感,竟然心中生出一种被抛弃和被斥立的孤独感来。仿佛天地间的我突然就被遗弃成了弱者。尤其听到她刚才那些话里表达出对我的嘲讽。这种被轻视的感觉,仿佛连人世间最后一点可以被用来逃避和拯救自我的位置,也被这纯白到没有一丝污垢的积雪覆盖了。我靠在冰冷的操场墙壁上衬衣勒的肩膀后面跟腋下生疼。刚才的混乱像一场梦魇,抽干了所有力气。我想起来那句:“小时候在河里光脚踩水,能疯玩一下午也不觉得累,现在……光是应付这些破事,就耗光了所有‘能量’。人长大,大概就是能量越来越不够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