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续

可能你没有理解我要表达的意思，你就想，小的时候当你特别喜欢亲近的长辈，突然间对着另一个比你更乖巧可爱的晚辈宠爱、疼惜的时候，那些曾经本来就属于你、也只属于你的一切温柔和照顾都被剥夺，你难道能心甘情愿拱手让出后还能对别人祝福吗？当你的爱人同你一起走过那么多从相识到厮磨的经历后，他突然间告诉你“对不起我更爱另一个人，我现在要跟她结婚了，我希望你能作我的伴娘为她化妆，然后祝福我的家庭能够白头偕老、永不分离”连这种事……你也能做得出来吗？本质上李发旺作为移情别恋的受害者，哪怕是他自以为是的单相思，可感情既然已经存在和发生了，难道还能憋回去吗？可你认为他还能怎样？”英语老师沉默了三四秒，只是真诚的敷衍一样满口都是“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你说的事一定不会发生的，我们要把事情往好里去想，怎么可能发生那样的事……”种种诸如此类。我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可一想我也只能说出“盲目乐观”之类的批判话，估计以现在她的状态也听不进去多少有用的话。我还能怎么说呢，至少我做了我该做的，今天这一切也许是意外、也许是转机，没有人能知道明天会如何，我们只能相信命运。除此以外我都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使一切变得完美。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完美，可能完美我们没资格拥有。人世间有些事就是会存在而已，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夹缝里苟活。相比于我的这些破事，英语老师跟蒋海禄现在比我要操心的多了去了，天塌下来永远有高个子先受罪。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中午吃饭的下课铃响起了，突然诡异的学校喇叭里开始播放《美丽的神话》这首歌，萧跟吉他前奏伴随孙楠声音出现，背景音的电钢琴铺垫了女声部分。“梦中人…熟悉的脸庞……”我愣着仅仅只眨了一下眼就不再关注，毕竟……好像正在面临一大堆的破事也实在有心无力。英语老师也许有心事罢，只是低着头闷闷不乐回到宿舍方向去了，我刚回到班里门口就听到鲁文科伴随着一阵移动设备外放的音乐声飞奔出来，看来尕猪还是比较有生意头脑的，校园里移动设备的增加和内存卡这种附属品真挺有赚头，当初也许我不应该阻止他罢。张世玉不在，班里也没几个人，估计都跟着去宿舍看转校生去了。教室里总是弥漫着各种淡淡劣质香精的护肤品气味，舒肤佳或者婴儿润肤露之类奶香味或多或少让一个个排列有序、板凳凌乱的场景多了些家的气息。我依旧照例蹲下来观察了一下自己桌屉内的物品位置，以那些人的智商，在桌屉里有些小动作也不可避免。轻微的可能丢点儿油腻的零食袋子，或者一些石头、瓦块、砖头之类作为管制物品的理由打小报告。那些老师们为了贯彻自己的权威跟约束能力必然也要小题大做一番的。不想了，今天还答应了晓龙，估计这小子已经到饭馆坐下了吧。我走出二进门正看到一个长发及肩的矮个子女生抱着饭盆，低着头匆匆小碎步与我擦肩而过，看眼神跟神态属于特别纯粹懵懂的类型，我叹了口气也想到了过去六年好多人一开始也是这种神态，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都学会了演戏跟撒谎，大多数正常觉醒的人早就一点儿都不纯洁了，我不禁自言自语“我们都喜欢别人对自己掏心掏肺，却总是防着自己对别人掏心掏肺。不是因为我们恶劣，而是被骗怕了。”正打算走出校门却被人从身后拍一下只听得一句“哎？你咋还在这儿呢？我都还想着你可能一个人吃完了，你怎么今天也拖堂开会了？”我抬着眉毛回头看到晓龙咧着嘴露出白牙等着我的回复，我点点头笑着说“转校生呗，刚才有事出来晚了……我估计你都先进饭馆了就没再干等，你们今天没转校生罢？ ”晓龙拍了拍我的后背拿出手里的银色长条摇晃着，我回头看去门口值班室里的保安视若无睹的做着自己的事，我愣了一下笑着说“得了，别炫耀了，今儿吃啥来着？我就照样来个大宽罢，蛋就算了，主要是吃了嘴里一股子蛋腥味儿一打嗝老是被女生皱眉头，你呢？还是老样子？那我先进去了啊！”我抬脚跟老板点点头进了后面大厅里角落坐下，照旧左右瞅圈儿一次性水杯的位置，起身走过去拿两杯子回来倒好两杯水站桌子边等着晓龙，晓龙钻过大厅门框走进来，老干部一样微欠着身子满嘴市侩的点头哈腰戏说“楚乡长辛苦，楚乡长辛苦，欢迎来到我们村儿视察工作，俺是特地听到镇上的信才提前来了小半天就等着了，没想到刚才憋不住一泡尿还是错过您的到来，实在心怀愧疚，啊、愧疚。您请坐、请坐！”我摇了摇头坐下拿起杯子，轻轻嘘吹了几下茶杯里的白开水降了些许温度，才小心翼翼嘴凑着边沿、但不挨上茶杯边缘的嘬吸小小两口，盯着他扫兴的脸轻轻放下茶杯说道：“你们呢？转校生也跟我们一样的待遇？”晓龙摆弄着手机看我一眼撇撇嘴说道：“行了端面去，回来再跟你说，老板那边叫了好几遍了。”我点点头跟着他端了面回到座位，二人一边拆着一次性筷子，一边小心翼翼将滚来滚去的茶叶蛋在桌子上手忙脚乱的捏着力度轻轻扶正，晓龙咬着一次性筷子恶狠狠将蛋壳底部学着哥伦布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稳稳当当立在桌子上，我愣愣看着晓龙气喘吁吁看向我赌气般说道“哎呀呃，你说！”他指着鸡蛋就那样像是质问一样对我说“他怎么就扶不正呢？”我本来想笑着打混过去的，可一想到蒋海禄眼神里也是这种质问，又想到白月光一样的英语老师在我心里碎出了裂纹，只是我没有像晓龙一样发泄，而是将鸡蛋带皮机械的咬下，然后倾斜碗边饮了一口牛肉汤将小臂垫在桌子沿，三根手指捏着鸡蛋看向碗里漂浮的牛肉粒，像念祷词一样轻轻说“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选择，哪怕是上进心也有不同的定义跟标准。everyone make the choose，I choose mine”。晓龙垂了一下眼眸徒劳的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趴下开始扒拉面条，半晌后彼此都开始喝汤时，他又愣了一下说道：“把我手机带着罢，我们下午查的严，早上我就看出来不对劲提前藏到晓燕班里了，结果她们班查的没那么严，刚拿回来就听说还要搞突击检查，下午我指定带不了，你拿着吧。电池扣下来就行。”我愣了一下满脸犹豫的说“这次是例外？下次你自个儿想办法，你知道这东西我爹最忌讳了，万一你有事儿拿不回去，又被我爹发现我带回了家里，指定是个烫手山芋，哎对了，这上面有带响的东西没有？别上课到一半儿开始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就行。”晓龙擦着嘴摆摆手说道：“没有，不可能有！就一个早上我起床用的闹钟，那是凌晨四点多的，不可能下午响，那、你看吧，就这个！”我看着屏幕点点头说“换个响罢，只要不是唱歌的之类都行”。晓龙将那东西塞进我手里说道“你自个儿设置吧，我先进去了，还有事儿呢。”我赶紧拉住他袖子说道“你别跑啊，先教我怎么设置再走，你走了……我给你不小心把歌全删了就完啦”。晓龙点点头看着我一脸震惊的说：“你没用过手机？你自个儿设置不就行了吗？前年……唉算了，可能不同手机操作模式不一样，你看啊，点这儿，打开编辑，对，点中间确定的ok按钮，然后再点铃声，看，会了吧？那我先进去了，英语卷子跟数学的习题册还没交呢！”我浏览着不同节奏跟曲调的铃声，最终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不错，满意的点了确定。才将此物关机小心翼翼塞进了口袋端碗往后厨餐具放置区走，一转头看到晓龙一脸疑惑的嘬着牙花子说道：“你嘛爱好？别人都听歌、听曲儿，怎么就你听鸟叫声？听鸟叫声至于用电子产品吗？这么好的现代科技产品被你们这些土著糟蹋了……”我摇了摇头说道“你不交练习册了？不怕迟到？”晓龙撇撇嘴说道“相比于迟到我真怕你不小心把我歌全删了，东西本来就是我借别人的，要是整坏了钱花不了多少，关键是那些内容可不是花钱能解决的破事儿。”晓龙摇摇头赶紧写了名字在记账用的本子上，将笔塞进我手里就跑进校门了，我依旧郑重的一笔一划将自己名字写好、将笔放在一边踱着步子慢慢擦着嘴往教室里走去，我想了很多杂乱的事，以至于忽略了口袋里揣着一个硬邦邦的长方块，刚回到班里口袋的东西撞到桌腿发出声音我才反应过来，于是很隐晦的将那东西用手掩盖着塞进书包夹缝里了，我寻思着距离上课应该还是有时间的，要不……干脆去找数学老师罢，有些事儿还是有必要表达一下立场的，万一数学老师一路高升，指不定未来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大树。说干就干，我几乎迅速站在数学老师兼教导委员办公室门口，敲门时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我只是凭直觉认为自己没有做错。我还未敲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数学老师一副等待已久的手势指了指里面，他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点点头说到：“你来了”。我点点头，咬着下嘴唇看着地面和鞋尖说道：“是”。他依旧那副像是看事不关己闹剧一样的神态跟语气说道：“可是你不该来”。我摇了摇只是抬起头想解释，看见他眼睛里的悲悯又低下头挤出一句“我没得选，因为你成功了，我不能错过机会”。数学老师依旧像是敷衍和应酬的态度，像在跟一个无聊之人讨论国外战争和科技的散漫摇着头说“我那时候没得选，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我爬上来是凭本事？你错了，我是靠运气，如果不是这个地方烂到那些比我厉害的人被逼走，你觉得能轮到我走进这间屋子？听我的，有些事你把握不住，现在走出这扇门没人会笑话你。”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微不可察摇了摇头挤出唯一的借口“我只不过为了活着而已，是这个世界想让我死”。数学老师点点头居高临下看着我嗤笑：“你来找我就为了跟我说这些？那你可以出去了。如果你还没说完，就畅所欲言，我想听听你心里话”。我抬起头想说什么，忽然觉得一阵喉咙发紧，于是站起身向他点头哈腰说道： “如果能来一杯免费的水……用来解渴的话，那就太感激不尽了，哦、哦…谢谢先生，您知道的……我是说…我们这儿，最近有些……不太平”。数学老师看着窗外不远处打乒乓球的范宇文跟李发旺之类的自言自语一样说道：“这个时候，大家都活的不太容易”。数学老师用指尖撵着一条蓝色宽窗帘的线头、像是观察蚂蚁一样看了一眼外面吉海萍抱着作业本经过，然后才说道：“你得学会下狠心提升自己，人总是要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活下去，依靠外在事物总会有些……算了，老生常谈的话你也听腻了，我就这样跟你说罢，无论你的自卑还是胆小，这些东西是只有事情发生你才能感知的默认程序，就像你肚子不饿的时候当然可以义正言词拒绝嗟来之食，可真正饿极了，你连泔水桶里的馒头都能吃的比肉还要香，从来没有哪个人真正能彻底卸载什么缺点，都不过是一次次麻木中磨出钝化老茧……尽力避免接触过于刺激的事物罢了。谁能刀枪不入？不过是片刻气定神闲的安全感被包裹时，说着何不食肉糜的蠢话罢了。你确定了解清楚自己的弱点吗？因为这扇门外面到处都是专挑着直往你软肋里钻的瞄子（瞄子：方言，指30公分长度、金属材质、逐渐变细的一种长柄武器，最形象的具体物品就是标枪）”。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就像以往爱丽丝漫游综合症发作时同样的情形，我的身子逐渐矮小，以至于看数学老师就像宏伟阴暗的雕塑，太阳光在他周围边缘镀上金边。我只是觉得自己像不远万里、风尘仆仆、虔诚赶来的信徒。我只是咽着唾沫仰视着他的后脑勺问道：“我应该怎么做？我是说……我能做些什么？”数学老师猛然扭转身子弯腰，左手捏住我的下颚将脸贴近我的鼻尖，我完全能闻到剃须膏的泡沫香精跟午餐肉炒蒜苔的味道，他右手从后面揽住我的脖颈拉向他怀里使我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我眼神里的慌乱就像被大多数人握在手里的麻雀……或者被提着后脖颈的猫。他右手握住我的肩膀，拇指轻轻揉蹭我的锁骨让我痒得不停扭动以抗拒内心深处直冲大脑的快感，他只是左手一把将我揽进他的怀里在我后背说道：“知道牢笼结构是了找到钥匙，而不是欣赏牢笼的建造工艺。”我当时只是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跟薰衣草味道什么都不想做，就想沉重的睡进他的怀里连一刻都不愿意耽搁。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好暖和。就像突然掉进了一大堆毛绒玩具的深坑里，明知眼前人不会害我，也愿意为这人把心都掏出来证明自己有多乖巧听话，我想开口，却不知道为什么咬到了舌头，疼痛的刺激让我猛然惊醒自己差点误入歧途，数学老师左手捏起我的下巴使我被迫从上往下看着他的鼻尖，他嘴角带起一丝嘲讽说道“疼了？你天生敏感体质？呵……”他松开手在脸盆里动作机械、轻柔的洗着手回头看向我时诡异的笑了下，我低头看向自己小腹下方的隆起顿时觉得羞耻难溢，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我也不知道是否对于刚才的感受让我自然而然觉得很舒服。我以为这只是长辈跟小孩子之间的正常互动而已，我的那些哥哥也会跟我有身体接触，总而言之相比于这些莫名其妙身体反应我还没心思了解。数学老师也许是笑我脑子里胡思乱想吧，怎么都觉得他的眼神像是赤裸裸的嘲讽，就跟李发旺一样总是借着莫名其妙的理由贬损我的存在跟价值，一想到李发旺对我不止一次的打击跟贬低，过去六年的那些屈辱和尴尬，让我心里对这些破事的一股愤怒、几乎要破口而出大骂一出才能耗泄个干净通透。数学老师一声不吭走过来抓起我的手腕吻住，开始像电视里为了治疗蛇毒而嘬吸的演员一样让我瞬间大脑空白，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他松开手，我看到他喉结以极慢的速度缓缓蠕动了一下，我鼻孔里呼出的气流猛然跳动一下，连小腹都觉得被刺激的瞬间收紧，他依旧回过头一边洗手，一边像是刚进入工作状态一样的说着：“跑步、跳绳、拳击、每天练，可以防止被单方面伤害。”我翻看着桡骨凸起的水粉色红印赶紧一把拉下袖子，将手背到身后隔衣服贴住尾骨藏起来。然后一脸慌乱的说：“啊、啊？什么？什么跑神？我没有分心。”数学老师依旧自言自语一样说着：“我妻子质疑我，“我是不是，只是某个人？”来反问我以此确认……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时，我说：you are not somebody，you are someone who i'm I。你不是某个人，你是某个谁，我的。”我眯了一下眼睛，桡骨突起蹭着尾椎跟脊椎避免被别人看到粉红色印记，满脑子只想着哪怕稍微淡一些我也能接受，完全不知道他说这些要表达什么，在我偷偷低头查看桡骨时，一抬头就看到他慢条斯理整理着领带跟袖口然后看向我说道：“I don't like otherone elas know what I'm doing this，I'm only do one's for you。我不喜欢其他个体一些知道，什么我是正在做这个，我仅仅做一次的，为你。”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盯紧他眉心说道：“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人活着有没有错？凭什么有良知的人总是被伤害？难道非要我突破良知才能获取生存的权力吗？”数学老师将水杯递过来看着我左侧的耳朵说道：“这人呐……真正的成熟，是接受事情糟糕的一面，安安静静的，不再用所谓酒精或者烟草之类的麻痹自己，而是就这样静静的，仿佛事不关己的冷冷看着一切发生。安安静静等待一个自己出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