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黑暗的木屋里,空气仿佛凝固了。草药味和陈旧木材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姜妩靠着冰冷的墙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和阿木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阿木的警告带着惯有的冷硬,但姜妩能感觉到那坚硬外壳下的一丝不同。他与村长、老岩他们不同,他的眼神里没有那种深不见底的算计和冷漠,反而在每次帮她时,都带着一种挣扎和无奈。
这份不同,以及连日来积压的恐惧、疑惑和走投无路的愤懑,让她心中的堤坝终于崩溃。她忍了又忍,那些在梦中反复上演的片段、那些萦绕在心头的名字,如同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冲口而出:
“阿木,”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你知道阿诗玛吗?”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惊雷,骤然劈开了小屋内的沉寂!
姜妩清晰地看到,即使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下,阿木的身体也猛地僵直了!他拄着拐杖的手瞬间握紧,指节泛白。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姜妩,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警惕,甚至是一丝……恐慌?
“你怎么会知道阿诗玛?!”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质问,之前的警告和无奈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戒备,“你到底是谁?!”
他下意识地向前逼近一步,受伤的腿让他身形有些不稳,但那压迫感却分毫未减。
姜妩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心脏狂跳,但与此同时,她心中反而落下了一块石头。他果然知道!他知道阿诗玛!他知道那段被尘封的往事!
“我梦到的。”她迎着阿木逼视的目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虽然还带着后怕,却努力保持平稳,“就是从上次……我和你分开跑,最后在小木屋外面坐了一晚上的那天开始。我不断地梦到她,梦到她的过去,梦到那个男人,梦到……那座小木屋里发生的一切。”
她省略了淡白色蝴蝶的细节,只强调了梦境和小木屋的关联。
“你……”阿木的脸色在黑暗中变幻不定,震惊、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懊恼和愤怒,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不该去那里!更不该……不该掺和进这些事里来!”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迁怒的冷漠,仿佛她的“梦到”本身就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冒犯。
看着他这副急于划清界限、恨不得她立刻失忆的模样,连日来的委屈、恐惧和此刻不被理解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姜妩胸腔里爆发了。
“我也不想掺和!”她猛地抬起头,声音虽然压抑着,却带着低吼的力度,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但是它由不得我!是你们寨子的人,一次次把我往这里面推!”
她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语速又快又急:
“后面你腿伤了,村长指派了老岩和李雷带我去摘云雾草!但他们根本不是带我去寻常地方,他们故意带我去了一个离小木屋不远的盆地!那里,漫山遍野全是云雾草,长得那么好,怎么可能是野生的?那分明是有人精心侍弄的!他们故意带我去那里,一定有什么目的!”
“还有这次的禾丰节!我明明要走了,村长却强行把我扣下,说什么体验民俗!用老师的名义,用寄送草药当借口!他们非要留着我过这个节,到底想干什么?!”
“我现在就像个瞎子,像个傻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不知道那个小木屋里到底关了什么,不知道你们留着我到底要做什么用!但我不能就这么等着,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弄清楚!”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起伏,黑暗中,她能感觉到自己滚烫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但她倔强地没有去擦,只是死死地盯着阿木模糊的轮廓。
小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错着。
阿木没有再立刻反驳,也没有再呵斥。他站在原地,阴影笼罩着他大半张脸。姜妩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那边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他眼神里的复杂情绪翻滚得更加剧烈,那里面有挣扎,有痛苦,有无奈,还有一种……仿佛被说中了心事的沉默。
僵持在黑暗中持续着。一方是孤注一掷寻求答案的愤怒与恐惧,另一方是深陷泥潭、欲言又止的沉重与挣扎。这间小小的、充满药味的木屋,仿佛成了整个江户苗寨巨大秘密和矛盾的一个微小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