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无力感如同湿透的棉被,紧紧包裹着姜妩。回到那间熟悉的、此刻却显得如同囚笼的木屋,她将行李箱随意丢在墙角,整个人重重地瘫倒在坚硬的床板上。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村长的强硬,寨民的监视,被夺走的云霖草,还有阿木欲言又止的警告和卡伦阿妈那张写满“快逃”的字条……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这个寨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似乎正将她一点点拖入漩涡中心。他们强留她参加禾丰节,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她体验民俗那么简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门口有人看守,寨子地形复杂,村民态度不明,硬闯显然不现实,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招致更严厉的看管。目前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按兵不动,假装顺从,降低他们的警惕,同时尽可能地保持清醒,留意一切可能的线索和逃脱的机会。
“必须警醒一点……”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疲惫和高度紧张的精神却像不断拉紧的弓弦。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最终战胜了意志,在纷乱的思绪和沉重的压力下,她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不安的浅眠。
夜色渐深,木屋内外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吹过缝隙的细微呜咽。月光被浓重的云层遮挡,只有零星黯淡的星光照进窗户。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不起眼的星子,悄无声息地从后山的方向飘来。那是一只蝴蝶,体型小巧,翅膀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的淡白色,在黑暗中散发着极其柔和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莹微光。它轻盈地穿过没有完全关闭的木窗缝隙,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进入了姜妩的房间。
它在昏暗的室内盘旋了半圈,似乎拥有明确的目标,径直飞向了熟睡中的姜妩,最终悬停在她的枕头旁边。
淡白色的光晕微微闪烁,映照着姜妩沉睡中仍紧蹙的眉头。蝴蝶绕着她的头部缓缓飞了几圈,翅膀扇动间不带起一丝风声,那姿态,不像是一只普通的昆虫,更像是一个谨慎的探察者,在仔细确认着什么。它时而靠近她的鼻息,时而在她耳畔停留,仿佛在倾听她梦中不安的呓语。
片刻之后,它似乎完成了“确认”,不再盘旋。它悬停在姜妩枕边上方,微微调整方向,然后,如同来时一样静谧无声,沿着原路——从那扇木窗的缝隙,翩然飞了出去,融入外面更深的夜色里。
它的动作流畅而精准,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只是在执行一项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它飞过寂静的、被监视的里寨巷道,飞过那道划分界限的门禁(如果有形的话),径直朝着后山那片被迷雾和禁忌笼罩的深山飞去。它的速度不快,但路径笔直,无视了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危险,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和弥漫的夜雾。
最终,它来到了那座孤立在诡异盆地边缘、被猩红漆料覆盖的小木屋前。
木屋依旧沉默,焦黑的内里与崭新的外表在星光下形成惨烈的对比。蝴蝶没有停留,它直接飞向了那扇焦黑破损、仿佛通往地狱的木门——并非从缝隙,而是如同穿透一层无形的水膜般,翅膀上的微光轻轻荡漾了一下,整个身体便毫无阻碍地“融”入了木门之内,消失不见。
木屋内部,依旧是那片被烈火焚烧后的残破景象,焦黑的木炭和灰烬堆积着。然而,在某个最黑暗的角落,在那片仿佛凝聚了所有绝望与痛苦的焦痕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只淡白色蝴蝶的归来,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了百年的心脏,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电流。
无人知晓这一切。寨子里巡逻的人没有发现这只诡异的蝴蝶,监视姜妩的人也只当她一直在沉睡。后山的秘密,以及这只充当信使或探针的蝴蝶,正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方式,悄然运转着。而沉睡中的姜妩,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在梦中,似乎又听到了那首古老的、苍凉的歌谣,这一次,旋律中少了几分诡异,却多了几分……急切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