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行李箱,姜妩几乎是脚步不停地朝着寨门的方向冲去。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混合着逃离的急切和尚未散去的惊惧。卡伦阿妈那张突然清明的脸和手心里仿佛带着灼烧感的字条,如同催命符一般,驱使着她只想立刻、永远地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寨门就在眼前,那道划分里外两个世界的门槛,此刻在她眼中就是自由与安全的象征。
然而,就在她的脚步即将迈出寨门的那一刻,一个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自身侧响起:
“姜同学,这么急着要走?”
姜妩的心猛地一沉,脚步瞬间僵住。她循声望去,只见村长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寨门旁的一棵大榕树下,身后还跟着两个沉默寡言、身材壮实的寨民。他脸上带着惯常那种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地落在她的行李箱上。
“村……村长。”姜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脏却跳得更快了,“是的,学校那边催得急,我准备回去了。谢谢这些天寨子里的照顾。”
村长缓缓走上前,挡住了她出寨的最佳路线,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哦?这么不凑巧。姜同学可能不知道,我们寨子马上就要举行三年一度的‘禾丰节’了,这可是我们江户苗寨最盛大、最热闹的节日,外面的人想见识都难有机会。你既然赶上了,不如多留几天,过完节再走?也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他的话听起来是邀请,但那语气,分明是强硬的陈述句,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姜妩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禾丰节?她从未听说过,但这根本不重要!她只想立刻离开!
“不好意思,村长。”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我真的必须回去了。马上就要毕业答辩了,时间很紧。而且,您看,云霖草我已经采下来了,这种草药娇贵,保鲜期短,我怕耽搁久了药效就没了,得赶紧给老师送回去……”
她试图用老师和学业作为挡箭牌,希望能让对方有所顾忌。
然而,村长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他轻轻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却带着致命的打断意味:“这个你不用担心。你们老师那边,我已经亲自和他通过电话了,说明了这里的情况。他非常理解,并且同意让你留下体验一下我们独特的禾丰节,说是对你的民俗调研也大有裨益。至于云霖草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姜妩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装着草药的包裹,对身后一个寨民示意了一下。那寨民立刻上前,不由分说,近乎强硬地从姜妩手中将包裹拿了过去。
“……我们会用特殊的方法处理好,以最快的速度,完好无损地给你老师寄过去。这点小事,我们寨子还是能办妥的。”村长看着姜妩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嘴角那丝笑意更深了,却未达眼底,“所以,姜同学就安心留下吧。机会难得。”
“可是,我……”姜妩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一种巨大的、被囚禁的恐慌扼住了她的喉咙。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村长直接打断了她,语气斩钉截铁,不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眼神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对身旁另外两个寨民吩咐道:“送姜同学回房间休息。禾丰节前,好好照顾她,别让客人累着了。”
“是,村长。”两个寨民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地“站”在了姜妩身边,虽然没有动手拉扯,但那姿态和眼神,明确表示这不是护送,而是押送。
姜妩看着眼前紧闭的(隐喻意义上)寨门,又看了看身边两个面无表情、身材高大的寨民,以及村长那看似平静实则充满威慑的目光,她知道,此刻撕破脸强行离开,绝无可能,甚至可能激怒对方,导致更坏的后果。
巨大的无力和恐惧感如同冰水浇头。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和尖叫。
无奈,在绝对的力量和地头蛇的掌控面前,她所有的理由和挣扎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好。”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她默默地,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在两个寨民的“陪同”下,转过身,拖着仿佛有千斤重的行李箱,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又无比沉重地,再次朝着那座她刚刚拼命想要逃离的、位于里寨深处的吊脚楼走去。
来时满怀好奇与期待,此刻却只剩下来路被断、归期渺茫的深深绝望。怀里的云霖草被夺走了,离开的希望也被掐灭了。她就像一只不小心飞入蛛网的蝴蝶,越是挣扎,被黏得越紧。
而那个所谓的“禾丰节”,在她听来,不像是什么喜庆的节日,更像是一道催命符,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不知目的的囚笼。她不知道他们强留她到底想做什么,但卡伦阿妈的警告和阿木的眼神都告诉她,留下来,绝对不是什么“体验民俗”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