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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十三)

梦寻:异次元的世界

寒意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穿着她的肌肤。疲惫最终战胜了恐惧,姜妩蜷缩在木屋门口那个冰冷的角落,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最终沉入了混乱而不安的睡眠。

意识仿佛脱离了沉重的躯壳,坠入了一片朦胧的光影之中。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水中漂浮,又像是在云端漫步,周围的景物扭曲、旋转,最后定格在了一片熟悉的、却又与她所知截然不同的景象上。

是江户苗寨。

但,不是她现在所认识的那个被划分为里寨外寨、充满疏离与戒备的苗寨。眼前的寨子,浑然一体,充满了鲜活、蓬勃,甚至可以说是喧嚣的生命力。没有那道隔绝内外的门禁,没有游客好奇的张望,也没有寨民冷漠的审视。吊脚楼比现在看到的更加簇新,木材的纹理清晰可见,屋檐下悬挂的不是卖给游客的工艺品,而是成串金黄的玉米、火红的辣椒和风干的兽肉。空气中弥漫着炊烟、米酒和某种热烈的人间烟火气。

她的视角很奇特,像是附身于某人,又像一个无声的幽灵,跟随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

少女穿着一身崭新的、以青黑色为底,绣满了繁复而鲜艳的鸟兽花草纹样的苗家盛装,颈间戴着沉甸甸的、做工极其精美的银质项圈,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睛亮得像山涧最清澈的泉水,里面闪烁着未经世事的纯真和一种与生俱来的、如同山野精灵般的灵动。她的笑容极具感染力,像阳光穿透林间的薄雾,所到之处,连空气都变得明媚起来。

姜妩“听”到有人唤她:“阿妩!”

也有人用更尊敬、更亲昵的语气称呼她:“阿诗玛!”

阿妩,阿诗玛。江户苗寨的圣女。

姜妩的意识像是被电流击中——阿妩?和自己名字同音?这是巧合,还是……

她跟着这个叫阿妩的少女在寨子里穿行。阿妩是已故老寨主最疼爱的孙女,是整个寨子的明珠。她不仅容貌出众,更难得的是天赋极高。她学习古老的苗歌,只听一遍便能记住那复杂悠扬的曲调;她辨认草药,过目不忘,甚至能说出连寨里老药师都忽略的细节;她跳起祭祀的舞蹈,步伐精准,姿态优美,仿佛能与天地沟通。寨民们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由衷的喜爱、骄傲和期待。因为他们都知道,按照传统,在她即将到来的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将正式接任寨主之位,成为引领江户苗寨走向未来的新一任“都蒙”(苗语中对首领的尊称)。

那个时候的江户苗寨,还没有“里寨”和“外寨”之分。寨门大开,迎接着四方的旅人。可以看到穿着不同服饰、带着不同口音的商队牵着马匹,驮着货物,在寨子中心的空地上进行着热闹的交易,用盐巴、铁器换取寨民的药材、兽皮和精美的刺绣。也有风尘仆仆的旅人,被热情好客的寨民邀请到家中,奉上自家酿造的米酒和喷香的糯米饭。孩子们围着远道而来的客人,好奇地摸着他们身上不一样的配饰,发出咯咯的笑声。整个寨子就像一个温暖的、不设防的大家庭,充满了开放、包容和勃勃生机。

阿妩穿梭在人群中,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她会蹲在卖糖人的老汉面前,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动物造型;她会跑到铁匠铺前,看着四溅的火星拍手叫好;她会接过旅人赠送的、从未见过的小玩意儿,然后回赠给对方一个自己编织的、带着山野清香的花环。寨民们看到她,都会露出慈爱的笑容,摸摸她的头,或者塞给她一把刚炒好的山核桃。

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那么充满希望。阳光洒在寨子的每一个角落,也洒在阿妩青春明媚的脸庞上,仿佛预示着江户苗寨将在她的带领下,迎来更加繁荣昌盛的明天。

姜妩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沉浸在这片祥和温暖的景象中,几乎忘记了现实中的寒冷与恐惧。她能感受到阿妩心中的快乐,感受到寨民们的淳朴热情,感受到这片土地曾经拥有的、毫无阴霾的活力。

然而,不知为何,在这片看似完美的景象之下,姜妩的意识深处,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这美好太过于炫目,太过于……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看着阿妩那毫无防备的、如同山花般烂漫的笑容,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浮现:这样开放的寨子,这样备受爱戴的圣女,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场导致寨子封闭、人心隔阂的变故,那个让阿木闻之色变的禁忌,以及眼前这座被烧毁的木屋……是否都与这个名叫阿妩的少女有关?

这个梦境,像是揭开了尘封历史的一角,让她窥见了江户苗寨曾经的光辉,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关于毁灭的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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