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得极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将墨汁缓缓倾倒入这片山林。方才还能勉强辨认的小径，此刻已模糊成一片片深浅不一的暗影。脚下的路变得异常难行，湿滑的苔藓、盘虬的树根，以及松动的石块，都成了潜在的陷阱。姜妩不得不放慢脚步，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因为光线的迅速消退而更加紧张。
林子里愈发寂静，只剩下他们两人踩在落叶和泥土上的沙沙声，以及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这种寂静，并非空无，反而像是一种充满张力的帷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帷幕之后屏息凝神。
就在这时，那阵歌声，又来了。
依旧是那样苍凉、古老，带着奇特的转音和拖腔，断断续续，像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乘着渐起的夜风，一丝丝、一缕缕地钻进她的耳朵。与上次在山中听到时一样，这歌声在此情此景下，没有丝毫的美感，只让人脊背发凉。
姜妩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惊恐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那片更深、更幽暗的山林——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越来越浓重的黑暗和幢幢的树影，什么也看不到，但那歌声却仿佛更清晰了些，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在周围。
“怎么了？”走在前方几步的阿木察觉到她停下，回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他显然也听到了什么异样。
“你……有听到歌声吗？”姜妩的声音因为害怕而有些发颤，她下意识地朝阿木靠近了一步，“就是那种……之前在寨子里，卡伦阿妈时常唱的那种古歌。”
她本希望能从阿木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或者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是风声、是某种奇怪的鸟鸣。
然而，阿木的反应却让她心头一沉。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清晰地看到，阿木的脸色在听到“卡伦阿妈”和“歌声”这几个字的瞬间，骤然变了。那是一种混合了惊惧、警惕，甚至是一丝……忌讳的表情。他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线条绷得极紧，眼神锐利地扫向她望去的黑暗深处，又猛地收回目光落在她脸上。
“哪来的什么歌声！”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否定，与他平日里那种沉默的冷淡截然不同。“你听错了！是风声！”他厉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种急于打断这个话题的仓促。
不等姜妩再开口，阿木猛地转过身，几乎是低吼着催促：“赶紧走！天黑透了就真回不去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姜妩，迈开步子，几乎是半跑着朝寨子的方向疾行而去，速度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仿佛身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姜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得愣住了。阿木的否认太过刻意，他的恐惧太过真实，这比那诡异的歌声本身更让她感到不安。她不敢再追问，也不敢再独自停留，那无形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她咬紧嘴唇，压下喉咙里的惊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跌跌撞撞地追着阿木那在昏暗林中快速移动、几乎要消失的背影，拼命地向山下，向那片代表着安全与人间烟火的寨子灯火，狂奔而去。那阵苍凉的歌声，似乎还在身后的黑暗里幽幽回荡，但此刻，她已无暇再去分辨，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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