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青云挺喜欢看科幻片，《流浪地球》是她的心头好之一，最喜欢的角色是李一一。

她觉得自己能理解那种感觉，世界在崩坏，人类在流浪，但总有些人还在坚持做该做的事，哪怕看起来很微小。

她跟樊振东说过这个。

樊振东没看过，听她讲剧情，听得挺认真，听完后问：“所以地球最后得救了吗？”

“得救了。”尚青云说，“但死了很多人。”

樊振东沉默了一会儿，说：“那还是别流浪了。”

尚青云笑他：“电影而已。”

“嗯。”樊振东点头，“但还是别流浪。”

而现实是因为疫情，国乒也开始了真正的流浪地球。

原本排得满满当当的比赛日程被打乱了，定2020年7月的东京奥运会推迟到了2021年。各种公开赛、巡回赛要么取消，要么延期，要么改成闭门比赛，没有观众。

原定一月的军训不知道为什么推迟到了十二月底，原定二月的海南集训也突然取消。

因而队伍在北京多待了一两个月，每天训练、吃饭、睡觉，三点一线。

可惜安稳没多久。

3月打完卡塔尔公开赛，队里通知：下一阶段集训在澳门，为期三个月。

三个月。

尚青云算了算时间，那时候平安才一岁多，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她要离开这么久，平安怎么办？

宠物检疫现在更严格，也更麻烦，带着猫去澳门不太现实。

她想过把平安留在北京，请人上门照看，但三个月太长了，不放心。

最后她想到了怀薇。

怀薇很喜欢猫，家里养了一只英短，叫煤球，胖乎乎的，脾气很好。

尚青云跟怀薇提了这件事，怀薇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交给我你就放心吧。”她在电话里说，“煤球可喜欢跟别的猫玩了。”

话虽如此，尚青云还是不放心。

送平安去怀薇家的那天，她带了一大堆东西：猫粮、罐头、冻干、猫砂、玩具、猫窝，甚至还有平安最喜欢的小毯子。

怀薇看着那堆东西，笑了：“你这是搬家呢？”

“我怕它不习惯。”尚青云说，把平安从猫包里抱出来。

平安到了新环境，有点紧张，缩在她怀里不肯下来。

煤球慢悠悠地走过来，闻了闻平安，然后蹭了蹭它的脸。

平安愣了几秒，然后试探性地伸出爪子，碰了碰煤球，煤球没躲，反而躺下来，露出肚子。

两只猫就这么玩到一起去了。

尚青云看着，终于松了口气。

“看吧，”怀薇说，“我就说没问题。”

“谢谢啊。”尚青云真心实意地说。

“客气什么。”怀薇摆摆手，“尚明远前几天还说要来看猫呢。”

尚青云唯独没接这话。

一天后，她离开北京，飞往澳门。飞机落地，打开手机，微信里跳出尚明远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尚明远坐在怀薇家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平安，旁边是煤球。他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比着剪刀手。

配文：“姐，你放心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女儿的～[爱心]”

尚青云盯着那张照片，盯着尚明远那张嬉皮笑脸，一股无名火就上来了。

她回：“放开我女儿。”

尚明远秒回：“为什么？我是它舅舅！”

她随便扯了个理由：“你姐夫嫌你烦。”

“？？？我不信TAT。”

尚青云没再理他，把手机收起来。

眼不见心不烦。

与此同时，酒店另一房间里，樊振东的手机响个不停，且是微信的提示音。

点进去一看，全是尚明远的表情包轰炸。

【尚明远】：[大哭][大哭][大哭]

【尚明远】：“东哥你不爱我了吗？”

樊振东：“？？？”

他愣了一下，回过去五个字。

【樊振东】：“我不玩这个。”

澳门的集训基地条件不错。酒店宽敞，训练馆设施齐全。就是出不去，防疫要求，所有队员不能离开基地，只能在酒店和训练馆两点一线。

每天的生活像打卡上班。早上集合，训练，午饭，午休，下午训练，晚饭，晚上自由活动，周而复始。

澳门好吃的很多。蛋挞、猪扒包、葡国鸡、水蟹粥……但都吃不到，吃饭只能在酒店餐厅解决，菜式虽然不差，但吃久了也腻。

有天晚上吃完饭，尚青云和樊振东偷偷出去散步。

酒店旁边有个小公园，没什么人，那天晚上公园里只有一个小孩，五六岁的样子，一个人在玩跷跷板。

跷跷板另一边是空的，小孩坐在这头，自己蹬着一上一下，很无聊的样子。

樊振东看见了，走过去。

小孩愣了一下，看着他。

“一起玩？”樊振东问。

小孩点点头。

樊振东坐到跷跷板另一头，他一坐下去，小孩那边嗖一下就翘起来了，悬在半空。

小孩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觉得好玩。

樊振东试图往下压，让小孩那边落下去，但他自重太重，小孩那边压不下去，只能勉强维持平衡。他小心地控制着力道，让跷跷板慢慢上下。

玩了一会儿，小孩大概觉得没意思，一直悬在天上，下不来，体验感确实不好。

他从跷跷板上下来，拍拍裤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樊振东还坐在跷跷板上，有点茫然：“怎么不玩啦？”

尚青云在一旁看着，笑得不行。

“老在天上，”她说，“有什么好玩的。”

樊振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笑了，他从跷跷板上下来，走到尚青云身边。

“我太重啦。”他说，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头。

6月15日，澳门集训结束。

队伍转移到广州，在酒店隔离14天。隔离完有一段时间可以回家，跟家人团聚。

隔离酒店的条件还不错。一人一间，男队员一层，女队员一层。但管理没那么严格，只要不出楼层，房间之间可以串门。

尚青云和樊振东自然就住在了一起，反正同居过，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带着睡衣搬到樊振东的房间，或者樊振东搬到她的房间，看当天心情。

教练组，或者说李隼，是在一次撞见樊振东从尚青云房间洗完澡出来后，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奸情。

那天晚上，尚青云在房间用kindle看漫画，樊振东去她房间洗澡，因为他房间的热水器坏了，报修还没来。

洗完澡，他穿着T恤短裤，头发还滴着水，拉开门准备回自己房间。

正好碰上李隼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四目相对。

樊振东僵了一下，然后很镇定地打招呼：“李指。”

李隼看看他，看看他身后的房门，又看看他湿漉漉的头发。

他张着嘴，沉默良久，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闭上嘴，转身走了。

樊振东回到自己房间，给尚青云发消息：“刚才碰到李指了。”

【尚青云】：“？”

【樊振东】：“我从你房间出来，洗完澡。”

【尚青云】：“……”

她从床上一下翻身起来，盯着那行字，脑子里飞速旋转。

李隼看到了，那意味着什么？

他会告诉其他教练吗？

队里会怎么处理？

会影响训练和比赛吗？

她还没想明白，手机又响了。

是王皓发来的消息，很简单：“来我房间一趟。”

尚青云心里一沉。

该来的总会来。

两个人在电梯会合，然后一起去了王皓的房间。

推开门，里面不止王皓一个人，刘国梁坐在沙发上，李隼站在窗边，秦志戬坐在椅子上，肖战靠在墙边。

五堂公审。

五个教练都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们，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尚青云有点紧张，手心开始冒汗。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牵住了旁边樊振东的手。

樊振东回握住她，握得很紧。

良久，是刘国梁先开口。

他叹了口气，“你俩啥时候在一起的？”

尚青云咽了咽口水，声音有点颤：“19年。”

李隼的脸一下子黑了。

尚青云能感觉到他目光里明显的压力和不满。

李隼带了她很多年，从她进一队开始，一路看着她成长，直到19年升到女队主教练，也总还是偏爱她。

在她心里，李隼有点像严父，虽然话不多，但总是为她好。

现在严父发现她早恋了，虽然她已经二十多，不算早恋，但在李隼眼里，可能还是太早了。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两眼一闭，语速飞快：“教练，我俩是真心相爱的，不会耽误成绩的。我们保证好好训练，好好比赛，绝对不因为谈恋爱影响状态。所以……能不能别让我们分手，也别退队？”

说完，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忽的，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樊振东握得更紧了。

他的掌心很热，也很稳。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

然后她听见王皓的声音，带着点懵：“谁说要拆你俩了？”

尚青云：“？”

那你叫我来吃夜宵吗？

她睁开眼，看见王皓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肖战在旁边摸着自己的光头，也一脸摸不着头脑。秦志戬表情还算平静，但眼神里有点无奈。

刘国梁又叹了口气。

李隼还是黑着脸，但没说话。

主席开口了，语气很平静：“你俩好好打，别耽误成绩。只要不影响训练和比赛，我们也不会多管你们的事……”

尚青云如蒙大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还没等刘国梁说完，她就一口气接上：“谢谢刘指！谢谢李指！谢谢肖指！谢谢秦指！谢谢王指！那我俩先走了！”

说完，她拉着樊振东就往门口冲。

刘国梁好像还想说什么，但他们已经拉开门，跑了出去。

“私奔呢？”

尚青云听到推门出来的王皓这样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