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褪尽时,林晚才将红木箱收进卧室的嵌入式衣柜。箱盖扣合的瞬间,她指尖触到锁扣上那道极浅的划痕——是周明远说的1997年夏天,季春英撬锁时留下的。二十多年过去,铜绿漫过划痕,却没磨平那点尖锐的棱角,像母亲藏在日记里的委屈,终是没被时光捂热。
“林小姐,晚饭备好了。”张阿姨的声音从餐厅传来。这是她昨天请的保姆,手脚麻利,话不多,是陈宇生前信任的家政公司介绍的。
林晚走出卧室,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青瓷碗里的莼菜汤泛着淡绿的光。她拿起汤匙时,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写“阿明爱喝莼菜汤,说像江南的春”,指尖微微一顿。
“叮咚——”门铃又响了。张阿姨去开门,林晚听见她轻声问“您是?”,随即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找林晚,我是秦伟。”
林晚站起身,就见秦伟站在玄关,穿一件深灰色夹克,袖口沾着些泥点,像是刚从外面奔波回来。他手里提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个褪色的蓝色布娃娃,娃娃的左胳膊缺了半只,线头松松垮垮地垂着。
“李警官说你提供了新证据,我顺路过来一趟。”秦伟走进客厅,目光扫过餐桌,又落在林晚脸上,“看你状态,比上次见时好点。”
上次见是赵文涛被抓那天,她在警局做笔录,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林晚扯了扯嘴角,给秦伟倒了杯温水:“周叔找到了当年的账目和照片,还有这个。”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对银哨,放在桌上。
秦伟拿起哨子,对着光看了看,指尖划过“平安”二字:“技术队查了,哨子是纯银的,上面除了你的指纹,还有老化的女性指纹,和你母亲档案里的指纹比对上了。”他顿了顿,将证物袋推到林晚面前,“这个,是在老宅阁楼的地板下找到的。李警官说可能是你的东西,让我给你带过来。”
林晚看着那个布娃娃,呼吸猛地一滞。娃娃的脸是用细布绣的,眉眼歪歪扭扭,却是母亲亲手做的——日记里写过“给小晚缝个布偶,她总抓着我的衣角哭,有个伴会好些”。她记得这个娃娃,小时候总抱着睡,后来不知丢在了哪里,原来被母亲藏在了阁楼。
“阁楼的骸骨DNA比对结果出来了。”秦伟的声音放轻了些,“确实是你母亲,林荫。”
林晚拿起布娃娃,指尖摸着缺了的胳膊,那里的线头刺得她手心发疼。母亲被锁在阁楼时,一定抱着这个娃娃等过她吧?等那个刚满月的女儿长大,等一个能救她出去的人。可等来的,却是季春英和赵文涛的冷漠,和一场被伪造的“难产”。
“季春英那边还在审。”秦伟喝了口温水,“她一开始不承认,说当年只是帮赵文涛保管箱子,不知道林荫被锁在阁楼。但我们找到了1997年6月的一份医院记录——她那天去买过安定,剂量足够让一个人昏睡两天。”
林晚抬眼:“是为了不让我母亲呼救?”
“应该是。”秦伟点头,“赵文涛已经交代,当年他和季春英挪用林氏公款被你父亲发现,你父亲准备报警,他们就动了杀心。你父亲车祸去世后,你母亲接着查账目,他们怕事情败露,就把你母亲锁进阁楼,对外说她回了娘家。后来你出生,他们怕你母亲以后找机会翻案,就伪造了难产的假象,让她‘死’在医院。”
“那我呢?”林晚轻声问,“他们为什么没对我下手?”
秦伟沉默了一下:“赵文涛说,是季春英拦着。她说你是林家唯一的孩子,留着你,以后才能名正言顺地霸占林家的财产。而且……她觉得你一个婴儿,成不了气候。”
林晚低头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涩:“她没想到,我会找到母亲的日记,会遇到周叔。”
“是你母亲留下的线索太重要了。”秦伟看着她,“那本日记里,除了记家事,还有很多关于林氏账目和季春英动向的细节,几乎是完整的证据链。你母亲当年应该是预感到危险,特意写下这些,等着有人能看到。”
林晚想起日记最后一页那句“小晚,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眼眶忽然发热。母亲不是没反抗过,她用日记做武器,用哨子做暗号,甚至把布娃娃藏在阁楼,都是在给长大后的她留路。
“对了,还有件事。”秦伟像是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我们查林氏集团的时候,发现你父亲当年偷偷转移了一笔钱,存在一个海外账户里,受益人是你。账户密码是你的生日,加上‘平安’两个字的拼音首字母。”
林晚愣住:“我父亲……”
“他应该是早就察觉季春英和赵文涛不对劲,提前为你做了打算。”秦伟把文件放在桌上,“这笔钱足够你和孩子以后安稳生活了。”
窗外的夜渐渐深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桌上,照亮那对银哨。林晚拿起哨子,又轻轻吹了一声,哨音穿过客厅,落在布娃娃的绒毛上,像是在和过去的时光对话。
秦伟起身告辞:“案子还有些收尾工作,有需要我再联系你。”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晚,都过去了。”
林晚点头,看着秦伟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张阿姨收拾餐桌时轻声说:“姑娘,汤要凉了,我再给你热一碗?”
“不用了,张阿姨。”林晚拿起布娃娃,走到窗边,“我想再坐一会儿。”
月光落在她脸上,她轻轻抚摸着布娃娃的脸,像是抚摸着母亲的手。远处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偶尔有晚归的人走过,脚步声很轻。她知道,这场跨越二十多年的劫难,终于真的落幕了。
母亲和父亲的仇报了,属于林家的东西也回来了。而她,还有孩子,还有陈宇留下的念想,要好好活下去。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夜的凉意,却不觉得冷。林晚把布娃娃抱在怀里,低头轻声说:“妈妈,爸爸,陈宇,我会带着你们的爱,好好走下去。”
月光下,银哨的反光落在布娃娃的笑脸上,像是谁在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