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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中玄机

棋——

琪月直到后半夜才浅浅睡去,梦里尽是周掌柜翻找账本时焦急的脸,还有那蒙脸人接过包袱的背影,惊得她猛地睁开眼,窗外已泛出鱼肚白。

她起身披衣,走到镜前理了理鬓发,镜中少女眼底带着几分倦意,却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沉静。昨夜账房外的惊鸿一瞥,让她笃定那本被周掌柜急寻的账本,定是解开林府谜团的关键。可账房此刻必然有人盯守,如何能拿到手?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春桃的轻叩声。琪月开门让她进来,春桃端着洗漱水,压低声音道:“姑娘,方才我去厨房取点心,听见两个小厮闲聊,说周掌柜今早天不亮就去了库房,还让亲信守着账房,不许任何人靠近。”

琪月指尖一顿:“他去库房做什么?”

“好像是说要清点前些日子入库的绸缎,可我瞧着他脸色不对,倒像是……在找东西。”春桃把铜盆放在桌上,“还有,二太太院里的丫鬟刚才来问,说您昨夜是否见过周掌柜,语气怪怪的。”

林季春竟也开始查周掌柜了?琪月心中一动。林季春向来精明,半块玉佩的事她未必没起疑,如今周掌柜行踪反常,她会留意也不奇怪。或许,这倒是个可乘之机。

“我知道了。”琪月从妆匣里取出支素雅的银簪,“春桃,你帮我把这支簪子送去二太太院里,就说我多谢她前日送的点心,这支簪子是我前几日得的,想着二太太或许喜欢,便送她赏玩。”

春桃虽不解,还是应声接过簪子去了。琪月走到窗边,望着院外回廊。林季春若真对周掌柜起了疑心,收到簪子后未必会安分——这支簪子是她故意选的,样式与林季春常用的一支极为相似,却又略逊一筹,既显亲近,又能勾起林季春的好胜心,让她更愿留意自己这个“懂事”的晚辈。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春桃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林季春院里的丫鬟青禾。青禾福了福身:“琪月姑娘,二太太说多谢你送的簪子,她瞧着喜欢得紧,让我来请你过去坐坐,说有新得的龙井,想请你尝尝。”

琪月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惊讶:“二太太竟还记挂着我?我这就随你去。”

跟着青禾穿过回廊,琪月故意放慢脚步,路过东跨院账房时,眼角余光瞥见两个精壮小厮守在门口,正警惕地打量着来往的人。她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心里已有了计较。

到了林季春的“晚芳院”,院里的桂花开得正盛,香气袭人。林季春坐在廊下的石桌旁,见她进来,笑着招手:“琪月来了?快坐,这龙井是江南新贡的,你尝尝。”

琪月谢了坐,接过茶盏。林季春呷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昨夜府里出了那档子事,你没被吓着吧?我听下人说,你回房后好像又出去过?”

琪月垂眸搅动着茶盏:“二太太说笑了,我一个姑娘家,哪敢夜里乱走。只是想着那半块玉佩蹊跷,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在院里站了会儿。倒是二太太,昨夜定然也没睡好,您是府里的主心骨,还要劳心这些事。”

林季春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你倒是懂事。说起来,周掌柜今早去库房清点货物,你可知晓?”

“略有耳闻,”琪月抬眼,故作疑惑,“不过周掌柜一向谨慎,怎会突然这么急着清点?莫不是……库房里真丢了东西?”

林季春放下茶盏,声音低了些:“那半块玉佩是老爷子生前常带的,按理说该在祠堂供奉,怎么会出现在门口?我总觉得,这事儿和府里的东西失窃脱不了干系。周掌柜管着库房和账房,他若说不清,这责任可就大了。”

琪月心中了然,林季春果然是在试探她。她顺着话头道:“周掌柜在林家做了这么多年,按理说不该出岔子。可昨夜我好像瞧见他在后院和人说话,那人裹得严实,我也没看清是谁,只觉得奇怪,没敢多问。”

“哦?有这等事?”林季春眉峰一挑,“你瞧清是何时吗?”

“大约是三更前后吧,”琪月刻意说得含糊,“我起夜时隔着窗缝瞥见的,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

林季春没再追问,转而聊起了针线活。琪月陪着说了会儿话,借口要回房温习账本(她前些日子向林季春讨了些旧账本“学习管家理事”,这倒是个合理的由头),起身告辞。

离开晚芳院,琪月没有直接回房,而是绕到了库房附近。库房门口守着两个小厮,周掌柜果然在里头,正背对着门口翻找着货架上的木箱,脸色阴沉得厉害。琪月躲在假山后观察了片刻,见周掌柜时不时抬手看日头,像是在等什么人。

她悄悄退开,心里盘算着:周掌柜既在库房找东西,又急着寻那本账本,说不定账本根本没被人拿走,而是被他藏在了库房——账房人多眼杂,库房虽也有人看守,却因货物繁杂,更易藏东西。

可如何进库房?琪月正犯愁,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回廊下,季春英带着丫鬟走过,手里拿着个锦盒,似乎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季春英性子直,对周掌柜向来不怎么待见,若是能让她去“惊动”一下周掌柜,或许能引开库房的守卫。

琪月立刻迎了上去,福了福身:“三太太。”

季春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琪月啊,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刚从二太太院里回来,想着三太太前日说库房里有块好料子,想做件秋衫,便想去问问周掌柜是否能取出来让我瞧瞧。”琪月故意提高了些声音,“可瞧着库房守卫森严,倒像是出了什么事似的。”

季春英果然皱眉:“库房怎么了?周掌柜在里头?”

“是啊,”琪月叹了口气,“昨夜府里丢了老爷子的半块玉佩,二太太正查呢,周掌柜许是在清点货物吧。只是我那料子急着用,若是等他清点完,怕是要耽误了。”

季春英本就对周掌柜把持库房的事有些不满,听这话更是不快:“不就是块料子?我去跟他说!他还能不给我这个面子?”说着便带着丫鬟往库房走。

琪月连忙跟上,心里暗喜。只见季春英走到库房门口,对着里面喊:“周掌柜!你在里头磨蹭什么呢?”

周掌柜从货架后探出头,见是季春英,脸色更沉:“三太太怎么来了?”

“我来取块料子,”季春英扬了扬下巴,“琪月要做秋衫,我记得库房里有块月白杭绸,你取出来给她。”

周掌柜迟疑道:“三太太,如今库房正在清点,不便取货……”

“清点?我看你是故意刁难吧?”季春英眼睛一瞪,“一块料子而已,还能影响你清点?我告诉你周掌柜,这库房是林家的,不是你周家的,你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两个守卫见三太太动了气,都不敢出声。周掌柜被噎得脸色涨红,却又不敢顶撞,只得悻悻道:“罢了,三太太稍等,我这就去取。”说着转身往库房深处走去。

趁此时机,琪月悄悄给季春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库房角落的一个木箱——那木箱上落着些灰尘,却在角落处有个浅浅的指印,显然是常被人翻动的。丫鬟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轻轻拉了拉季春英的衣袖:“太太,您瞧那箱子,好像是前几日送来的云锦,您不是说想做件披风吗?”

季春英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身朝那木箱走去:“哦?在哪儿?我瞧瞧。”

守卫的目光都被季春英吸引过去,琪月趁机猫着腰,溜到库房另一侧的货架后。这里堆放着许多旧账本和契约,她记得周掌柜上次来库房时,曾在这附近停留过。她快速翻找着,指尖拂过一本本泛黄的账本,忽然触到一本封面磨损严重的蓝布账册,册页边缘有些潮湿,像是被人藏在阴冷的地方过。

她悄悄把账册塞进袖中,刚要起身,就听见周掌柜的声音:“三太太,料子取来了。”

琪月立刻矮身躲到货架后,等季春英拿着料子和丫鬟离开,周掌柜锁好库房转身离去,她才趁着守卫不注意,快步溜出了库房。

回到房间,琪月反锁房门,从袖中取出那本蓝布账册。账册很旧,封面上没有字,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字迹潦草,却记录着许多人名和数字,像是往来账目。她耐着性子往后翻,越翻越心惊——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账本,而是记录着林家早年与外人勾结,私吞朝廷赈灾粮的明细!

其中一笔记录赫然写着:“光绪三年,江南水灾,运粮二十石至城郊破庙,交于‘王掌柜’,得银五千两,分与林老爷、李大人各半……”林老爷,正是林季春和林九安的父亲,已故的林老太爷!

琪月手都在抖,原来林家的发家,竟藏着这样肮脏的秘密。而账本里还提到一个名字——“楚山”,正是当年负责押运赈灾粮的官员,后来因“失职”被罢官,郁郁而终。她忽然想起,春桃曾说过,她的母亲是楚家的远亲,当年楚家倒台后才被卖入林家为奴……

难怪周掌柜急着找这本账本,若是这秘密泄露出去,林家不仅名声扫地,恐怕还要惹来杀身之祸!

正震惊间,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春桃慌张的声音:“姑娘!不好了!周掌柜带着人过来了,说要搜查各院,说是丢了重要的东西!”

琪月心头一紧,连忙把账册塞进床底的暗格里——这暗格是她刚住进来时发现的,原是这房间的前主人留下的。她拍了拍裙摆,深吸一口气,走去开门。

周掌柜带着四个小厮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琪月姑娘,府里丢了一本重要的账册,我奉二太太之命搜查各院,还请姑娘配合。”

琪月故作镇定:“周掌柜说笑了,我一个姑娘家的房间,怎么会有你的账册?你这般兴师动众,是怀疑我不成?”

“不敢,”周掌柜眼神锐利地扫过房间,“只是例行公事,还请姑娘让开。”

小厮们立刻涌了进来,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琪月站在一旁,手心捏出冷汗,目光紧紧盯着床底的方向。幸好暗格做得隐蔽,小厮们翻了半天,只找到些衣物和书籍,并未发现异常。

周掌柜不甘心,亲自走到床边,伸手去摸床底。琪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林九安的声音:“周掌柜,你在这儿做什么?”

周掌柜手一顿,回头见林九安站在门口,脸色更沉:“九少爷,我在搜查丢失的账册。”

“账册丢了便丢了,你在一个姑娘家的房间里翻来覆去,像什么样子?”林九安走进来,挥了挥手,“都给我出去!”

小厮们不敢违抗,纷纷退了出去。周掌柜咬牙道:“九少爷,这账册事关重大……”

“我知道事关重大,”林九安打断他,“但搜查也要有个分寸。琪月是父亲故人之女,岂能容你这般无礼?”

周掌柜被噎得说不出话,只得狠狠瞪了琪月一眼,转身走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琪月松了口气,对林九安福了福身:“多谢九少爷解围。”

林九安看着她,眼神复杂:“你不用谢我。只是……琪月,你最近最好安分些,林府里的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琪月心中一动:“九少爷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九安沉默片刻,转身朝门口走去:“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你好自为之。”

看着林九安离去的背影,琪月走到床底,摸出那本账册。林九安显然知道账本的秘密,他帮自己,是出于好意,还是另有目的?

而周掌柜既然敢明目张胆地搜查,定然是笃定账册在她手里。他接下来会怎么做?还有林季春,她若知道账本的内容,又会如何选择?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账册上那些冰冷的字迹上,琪月忽然觉得,这林府的暗潮,比她想象的还要汹涌。而她握着这本账册,就像握着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一切。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法子,既能保住自己,又能查清当年楚家倒台的真相——不为别的,就为春桃母亲那双含冤的眼睛,也为自己这颗被卷入漩涡、身不由己的心。

夜色再次降临,琪月躺在床上,听着院外的风声,手里紧紧攥着一枚从账册里掉出来的小印章——印章上刻着一个“楚”字,想必是当年楚山的信物。她知道,从她拿到这本账册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而此刻,周掌柜的房间里,他正对着一个蒙脸人躬身道:“那丫头肯定把账册藏起来了,只是林九安护着她,我没能搜到。”

蒙脸人发出低沉的声音:“林九安?他怎么会护着她?”

“不清楚,”周掌柜迟疑道,“要不要……动些手脚?”

蒙脸人沉默片刻:“不必。林季春那边已经起疑,让他们先斗起来。你去把‘那件事’告诉季春英,就说……是林九安藏了账册,想借此要挟林家。”

周掌柜眼睛一亮:“是!属下这就去办!”

蒙脸人看着窗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林府这潭水,是该彻底搅浑了。而那个叫琪月的丫头,或许会成为这场风暴里,最意想不到的变数。

琪月并不知道,一场新的阴谋正在向她袭来。她只知道,明天天亮后,林府注定不会平静。而她,必须在这场暗潮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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