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比东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她攥紧被角的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弯腰坐下，指尖轻轻拂过清辞汗湿的额发：
比比东别怕。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清辞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
清辞老师…
比比东嗯，我在。
比比东拿起床尾的薄毯，盖在她身上。
比比东的指尖顿了顿，随即低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像落在湖面的雨丝，她伸手将清辞往身边带了带
比比东靠过来些。
清辞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她身边挪了挪，鼻尖几乎要碰到比比东的衣袖，那股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尖，让她莫名安心了许多。
又一道闪电亮起，紧接着是震耳的雷鸣。清辞吓得往比比东怀里缩了缩，额头抵着她的肩窝。比比东的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动作缓慢而规律，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比比东你看这雨。
比比东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不起波澜的湖
比比东看着凶，其实落进土里，能让兰草长得更旺。雷声再响，也穿不透这武魂殿的屋顶，伤不到你分毫。
清辞偷偷抬眼，看到比比东望着窗外，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她想起以前每次打雷，护卫都会守在门外，可她还是怕得厉害。可此刻靠在比比东身边，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那些翻涌的恐惧竟真的一点点退去了。
清辞老师不怕打雷吗？
她小声问。
比比东低头看她，眸底映着烛火的微光：
比比东以前也怕过。
清辞那后来呢？
比比东后来就想通了。
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清辞的耳垂，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比比东天地间的声响，本就是寻常事。你越怕，它便越像回事。你若不怕了，它也不过是场雨，一阵雷罢了。
清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脸埋得更深了些。比比东身上的冷香混着淡淡的墨香，像层柔软的壳，将她裹在里面，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渐小了，雷声也远了。清辞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模糊间，感觉比比东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划过她的发顶，带着熟悉的温度。
比比东睡吧。
她听到比比东在耳边轻声说：
比比东有我在。
这一次，清辞没有再做噩梦。她梦见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云里，身边有淡淡的冷香，远处的雷声变成了温和的鼓点，敲得人心里暖暖的。
第二天清晨，清辞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余下一点残存的温度。窗台上放着盆刚开的兰草，叶片上还带着雨珠，想来是比比东一早让人送来的。
甚至连她随口提过想吃城南那家铺子的桂花糕，第二日清晨，那糕点就会温在食盒里，甜香漫过整个回廊。
清辞我怎么能说那种话……
清辞捂住嘴，呜咽声闷在掌心
清辞我明明知道老师是为了我……
可心里的不甘像野草般疯长。她望着窗外那片被红墙圈住的天空，飞鸟掠过檐角，翅膀带起的风似乎都比她自由。她猛地站起身，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柜门。里面挂着的衣裙料子上乘，颜色素雅，都有着白山茶花花样，全是比比东让人按着她的尺寸缝制的。
清辞蹲在衣柜前，指尖拂过挂着的一件件素色衣裙。这些料子上乘的衣裳，全是比比东让人按着她的尺寸缝制的，领口、袖口绣着极细的山茶花暗纹，针脚密得几乎看不见。她带了几件衣服。
将衣裙叠好放进储物戒指中，她小心翼翼地将剑从剑鞘中抽出半寸，青碧色的剑身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像被月光吻过的溪水。剑格上的山茶花仿佛还凝着晨露，是八岁那年冬天，比比东亲手送到她面前的模样。她用软布仔细将剑身擦拭干净，连同剑鞘一起，轻轻放进储物戒指的一角。
春风漫过窗台，一片清绿色山茶花瓣忽然落在窗台上。风卷着更多花瓣涌进来，细碎的白浪漫过窗台，漫进了视野深处，也进入记忆深处 。
武魂城的雪，总是比别处来得更早一些。那年清辞刚满八岁，窗外的梅枝都被冻出了冰棱，她却抱着本厚厚的魂兽图鉴，蜷在暖炉旁看得入神。
比比东在看什么？
清辞闻声抬头，看到比比东披着件玄色大氅走进来，墨色的长发上落着几点雪粒子，像碎钻般闪着光。她赶紧把图鉴合上，从矮榻上滑下来，小跑到比比东面前，仰着小脸问：
清辞老师，您回来啦？外面雪大不大？
比比东弯腰，用戴着玉扳指的指尖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动作轻柔：
比比东挺大的，地上都积了半指厚。
她目光落在那本合上的图鉴上
比比东又在看这个？”
清辞嗯！
清辞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侍女端来暖好的牛乳，清辞捧着白瓷杯，小口小口地啜着，目光却瞟向比比东身后——那里跟着个捧着长形锦盒的护卫，盒子用玄色暗纹锦缎裹着，瞧着分量不轻。
清辞老师，那是什么呀？
清辞忍不住问，小脑袋微微歪着，像只好奇的小猫。
比比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对那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上前一步，将锦盒呈到清辞面前。
比比东打开看看？
比比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清辞心跳快了几分，手指碰到锦盒上的暗扣时，指尖都有些发颤。“咔哒”一声轻响，盒盖被掀开，一层柔软的绒布下，静静躺着一柄剑。
那剑比她想象中要纤细些，剑身是极淡的青碧色，像初春化冻的溪水，澄澈得能映出人影。剑柄缠着同色的鲛绡，握上去温润贴合，一点不硌手。最特别的是剑格，雕成了半开的山茶花模样，花瓣边缘泛着极浅的珠光，像是凝了晨露。
清辞好漂亮……
清辞喃喃道，伸出小手，却又怯生生地不敢碰。
比比东试试？
比比东鼓励道，亲自伸手，将剑从锦盒中取了出来。剑身一出鞘，一股极淡的寒气扑面而来，却不刺骨，反而像雪后清晨的风，清冽中带着股沁人的香。
她把剑递到清辞面前。清辞小心翼翼地握住剑柄，分量不重，正好适合她。剑身在她掌心里微微震颤了一下，发出极细微的嗡鸣，像在和她打招呼。
清辞这是……给我的吗？
清辞仰起头，眼睛里像落满了星光。
比比东嗯
比比东点头，指尖拂过剑身
比比东这剑叫‘青澜’，是用极北之地的‘寒川铁’锻造的。
清辞抱着“青澜”，剑身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映得她脸颊都泛着层淡淡的青色。她轻轻挥舞了一下，剑尖带起一阵极细微的风，案上那盏烛火都跟着晃了晃。
清辞老师，它好像……认识我。
清辞惊喜地说，小脸上满是雀跃。
比比东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得到佩剑时的心情，也是这般激动又惶恐。
比比东武器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自然也会认你为主。
她蹲下身，与清辞平视，
比比东‘青澜’性子温和，往后练剑，要记得，剑是你的伙伴，不是冰冷的武器。
清辞嗯！
清辞用力点头，抱着“青澜”不肯撒手，连牛乳都忘了喝。
比比东来，我教你握剑的姿势。
比比东握住她的小手，调整着她的指法，
比比东拇指和食指要虚扣，其余三指……对，这样才能灵活发力。
暖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大一小，一静一动。比比东的声音温柔耐心，带着她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缱绻，一句一句，拆解着最基础的握剑、出剑的要领。
清辞学得格外认真，小眉头微微皱着，眼神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偶尔抬眼看看比比东的示范，再低下头，依葫芦画瓢地比划。“青澜”在她手中听话极了，随着她略显生涩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嗡鸣，像在给她鼓劲。往后，清辞不是在练魂技就是在练剑。
记忆里的甜意还未散去，肩头忽然一轻。风停了，最后一片山茶花瓣从眼前飘落，恰好落在清辞食指的戒指上。清辞抬手拂去肩头残瓣，指尖触到戒指，才惊觉刚才漫过世界的花瓣，不过是窗外春风一场短暂的馈赠 。
清辞回过神， 随后放了那双比比东特意让工匠做的、鞋底镶了防滑法阵的短靴。她动作很慢，每放一样东西，都像是在和过去的时光告别。包里还剩个角落，她想了想，又从床头柜的暗格里取出个沉甸甸的钱袋——里面是比比东平日给她的零用，还有她自己攒下的魂币，足够她往后的开销。
钱袋刚要放进储物戒指，她的动作顿住了。指尖捏着钱袋的绳结，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清辞老师……
她低声唤了一句，声音哽在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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