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立刻伸出手，掌心朝上，像只等待喂食的小鸟：

清辞那说好的，去看灯！

她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比比东被她直白的样子逗笑，起身时软榻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换了件月白色的常服，袖口绣着暗纹，银线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少了些教皇的威仪，多了几分清雅。

比比东将一个雕刻着山茶花的面具递给了清辞，那面具触感冰凉，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她自己也轻轻戴上了一副面具，遮住了脸上的神情，只留下一双深邃的眼眸露在外面，仿佛隐藏了无数的秘密。

清辞好的，老师～

她说话时，殿外的暮鼓声恰好传来，咚——咚——，震得空气都在颤。

西市的灯果然没让人失望。刚走到街口，就被一片流光溢彩裹住，沿街的老槐树被琉璃灯缠满，暖黄的、莹蓝的、绯红的光透过灯壁在地上织成流动的锦缎。卖灯的小贩推着独轮车走过，车轴发出吱呀的声响，车上的走马灯转得飞快，灯影里的花鸟虫鱼仿佛活了过来，引得清辞频频回头。

清辞你看那个！

她拉着比比东的袖子跑到一盏凤凰灯前，那灯有一人高，琉璃翅膀会随着风轻轻扇动，翅尖的流苏扫过她们的脸颊，带着点痒。

清辞这个好好看啊

清辞的声音被周围的喧嚣衬得有些模糊，却带着掩不住的兴奋。

比比东看着那盏灯，又看看清辞被灯光映得发红的脸颊，眼底的柔和漫了开来，像春水融冰：

比比东确实好看

晚风带着糖炒栗子的香气飘过来，把她的声音裹得暖暖的。

清辞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纸灯，是她下午偷偷折的。灯架是用细竹篾做的，裹着层薄纸，上面画着一朵简笔画的山茶花，烛火在里面轻轻摇晃，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忽长忽短。

清辞这个给您。

她把灯递过去，指尖因为紧张而蜷了蜷

清辞我自己做的，不太好看……

周围的叫卖声、说笑声、孩童的嬉闹声突然都像退潮般远了，只剩下两人之间的静谧。

比比东接过来，指尖触到纸灯的褶皱，粗粝的质感带着温度，比那些精致的琉璃灯更让人心里发软。

比比东挺好的。

她提着纸灯，烛火在风里轻轻摇曳，映得她的侧脸忽明忽暗

清辞前面好像有猜谜的，去看看？

清辞立刻点头，拉着她的袖子往前挤。人流像潮水般涌来，把她们往猜谜的摊子推，周围的喧嚣又漫了过来，混着糖炒栗子的香气、烤红薯的焦香、还有远处酒肆飘来的米酒味。比比东看着身边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或许比独自批阅卷宗要有趣得多——至少风是暖的，灯是亮的，身边的人是鲜活的。

清辞回头时，正撞见比比东望着她笑，灯光落在她眼里，像盛了揉碎的星光，有琉璃灯的璀璨，有烛火的温暖，还有市井的烟火气。她忽然停下脚步，周围的喧嚣再次退去，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清辞老师

她的声音在喧闹中反而格外清晰

清辞以后每个灯节都像以前那样，陪我来好不好？去年就因为武魂殿有事就没来，我伤心了好长时间呢。

比比东提着纸灯的手顿了顿，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无数盏灯，像把整片星河都装了进去。最终，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灯穗。

远处传来猜谜的喝彩声，清辞笑着拉着她往前跑，纸灯的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要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将来。那些影子在灯笼的光晕里交叠、融合，随着脚步向前，穿过热闹的人群，穿过挂满天灯的街道，穿过深秋的晚风，走向没有尽头的灯火深处。

猜谜摊前围了不少人，木架上挂满了写着谜面的红纸条，风一吹，纸条哗啦啦作响，像无数只振翅的红蝶。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手里摇着蒲扇，见她们过来，笑着拱手：

角色这位夫人和小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西市灯节？

比比东没应声，清辞已抢先道：

清辞我们来猜谜！

她指着最上面一张纸条，

清辞‘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红’，打一花名。

老者眼睛一亮：

角色小姐好眼光，这可是今早最难的一道。

清辞看向比比东，眼里带着点小得意：

清辞是山茶吧？

她指尖划过纸灯上自己画的茶花

清辞您看，叶子绿得密，花开起来就是万点红。

比比东笑着点头，老者已抚掌道：

角色正是！这奖品是对琉璃山茶簪，配小姐正好。

他从盒子里取出簪子，琉璃花瓣在灯光下泛着莹白的光，仿佛沾着晨露。

清辞接过簪子，转身就往比比东发间插，冰凉的琉璃贴着她的鬓角，引得比比东微微偏头：

比比东胡闹。

语气里却没半分责备，反而抬手按住簪子，免得被风刮掉。

往前走时，遇到卖糖画的小贩，铜锅里的糖稀冒着泡，在青石板上画出晶莹的弧线。清辞盯着锅里的糖稀不走，比比东便知她的心思，指着转盘道：

比比东转一个？

木盘上的指针转得飞快，最终停在“凤凰”图案上。小贩手起勺落，糖稀在铁板上游走，很快勾勒出展翅的凤凰，尾羽拖得长长的，沾了点金粉，在灯影里闪闪发亮。清辞捧着糖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香在舌尖炸开，连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比比东慢点吃，没人抢。

比比东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渍，指尖的温度混着糖的甜，让清辞脸颊发烫，低头小口抿着糖画，不敢再看她。

灯市的烟火气里，忽然飘来股酸甜的焦糖香。清辞吸了吸鼻子，拉着比比东往街角跑：

清辞是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老汉支着木架，红艳艳的山楂串裹着晶莹的糖壳，在灯笼下闪着琥珀光。清辞踮脚挑了两串最大的，递一串给比比东：

角色您尝尝，这个最甜！

比比东看着那串红得发亮的山楂，糖壳上还沾着芝麻，犹豫了下才接过来。指尖触到微凉的糖衣，想起幼时偶尔从杂役口中听过的滋味，却从未真正尝过。

清辞要这样咬。

清辞示范着，咔嚓一声咬开糖壳，酸甜的汁水流在舌尖，她眯起眼笑

清辞外面脆，里面酸，可好吃了。

比比东学着她的样子咬下一颗，焦糖的甜混着山楂的酸在唇齿间炸开，意外地清爽。她看着清辞吃得脸颊鼓鼓的，糖汁沾在唇角像抹了胭脂，忽然抬手替她擦掉，指尖的温度带着糖的黏意。

清辞老师，甜吗？

清辞仰头问，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

比比东点头，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忽然觉得这市井的甜，比殿里的玉液琼浆更让人记挂。晚风卷着山楂香掠过，清辞又咬下一颗，脆响在喧闹里格外清晰，像把这寻常的温暖，轻轻敲进了心里。

沿街的酒肆飘来米酒的香气，有说书先生在檐下讲着江湖轶事，惊堂木一拍，引得满堂喝彩。清辞拉着比比东在角落的茶摊坐下，点了两碗桂花酿，琥珀色的酒液里浮着桂花，甜香扑鼻。

清辞您尝尝？

清辞把碗推过去，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清辞这不是烈酒，是甜酒，像饮料一样。

比比东端起碗，浅尝一口，桂花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带着点微醺的暖意。她看着清辞捧着碗小口喝着，酒液沾在唇角，像落了点碎金，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这孩子时的模样——瘦瘦小小的，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站在教皇殿的台阶下，眼里却藏着倔强的光，像株在石缝里挣扎的山茶。

清辞老师，您在想什么？

清辞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问道，脸颊因为酒气泛着浅红。

比比东在想

比比东放下碗，指尖划过碗沿的桂花

比比东你比以前，长了不少。

那时候她才到自己腰际，如今已快到肩头，连眼神都从怯生生的，变得这般灵动鲜活。

清辞的脸更红了，低头搅着碗里的桂花：

清辞那是因为您把我养得好。

她声音小小的，却带着认真

清辞武魂殿的伙食好，您教我的魂技也厉害，我当然长得快。

茶摊老板端着瓜子过来，笑着搭话：

角色这位夫人和小姐看着投缘，是母女吧？

清辞刚要否认，比比东已淡淡道：

比比东算是。

她的目光落在清辞发间的琉璃簪上，那里的光与她眼里的笑意交相辉映。

清辞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手里的酒碗差点打翻。她偷偷抬眼，见比比东正望着街对面的灯展，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忽然觉得，被人当成母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街对面的戏台正演着《洛神赋》，水袖翻飞间，洛神的身影在台上飘若惊鸿。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