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辞端着酒杯,按照比比东的嘱咐,先向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敬酒。她的动作从容得体,声音清晰温和,丝毫看不出是个刚满十一岁的孩子。菊斗罗月关摇着酒杯,眼底带着笑意,悄悄地对鬼斗罗说:
月关辞儿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度,真是我武魂殿之幸。
鬼斗罗鬼魅则难得多说了一句:
鬼魅教皇殿下眼光向来独到。
胡列娜三人坐在不远处,看着清辞游刃有余地应对众人,忍不住相视一笑。炎塞了块桂花糕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炎小辞现在越来越像回事了,以前还会因为练不好魂技偷偷哭呢。
邪月瞥了他一眼,低声道:
邪月别乱说。
但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他还记得清辞刚来时,连月刃的影子都不敢碰,如今却能与长老们从容对话,成长之快,连他都觉得惊讶。
宴席过半,比比东借口身体不适先行离席,临走前朝清辞递了个眼神。清辞会意,待她走后不久,也起身向众人致歉:
清辞诸位慢用,清辞还有些事务需处理。
穿过回廊时,晚风带着白山茶的清香扑面而来。清辞走到那片茶圃前,看着月光下静静绽放的花朵,轻轻舒了口气。白天的庄重与紧绷褪去,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疲惫——原来成为圣女,要学的不止是魂力操控,还有这些繁琐的礼仪与人心周旋。
邪月在想什么?
邪月的声音突然响起,清辞回头,见他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
邪月夜里凉,披上吧。
他将披风搭在她肩上,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脖颈,两人都顿了一下,邪月率先移开目光,看向茶圃:
邪月这些花长得真好。
清辞是用‘生命之泉’催生的。
清辞拢了拢披风,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
清辞老师说,魂力操控到极致,能让枯木逢春。
邪月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忽然道:
邪月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些年,他看着清辞在比比东的严苛要求下一点点变强,看着她把眼泪憋回去继续训练,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如今她成了圣女,看似站在了高处,实则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清辞心头一暖,笑着点头:
清辞好啊,邪月哥哥。
这时,胡列娜和炎也追了出来,炎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胡列娜小辞,我给你留了芙蓉糕,教皇殿的厨子做这个最拿手了!
胡列娜则晃了晃手里的小册子:
胡列娜我刚才从藏书阁借的,里面记载了历代圣女的魂技心得,你肯定用得上。
看着眼前熟悉的笑脸,清辞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责任与枷锁,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深秋的暮色刚漫过教皇殿的飞檐,清辞对着魂技图谱的眉头就没舒展过。指尖划过“山茶结界”第十三道魂力节点时,铅笔在纸上反复涂改,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最终泄气地搁在砚台上。案头的青铜炉里,安神香燃到了尽头,最后一缕烟在空气中扭曲着散去,如同她此刻的耐心。
比比东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紫金色的眼眸在羊皮卷的字迹上流转,长长的睫毛投下的浅淡阴影随呼吸轻轻晃动。殿内只闻书页翻动的轻响,像落叶扫过青石的声音,直到清辞第无数次叹气,那声音才被打破。比比东抬眼,目光穿过袅袅余烟落在她身上:
比比东卡在哪了?
清辞这里的魂力总像卡壳的齿轮。
清辞把图谱推过去,脸颊微微鼓起,带着点练不出魂技的委屈
清辞试了五次,花瓣都在同一个地方碎掉。
她说话时,案上的烛火跳了跳,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比比东扫了眼图谱,指尖点在某道弧线的拐点,指甲上的蔻丹红得像燃着的火:
比比东角度偏了三度。你总想着让花瓣硬抗冲击力,忘了它该像蝶翼那样卸力。
她提笔添了道柔和的曲线,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比比东再去演武场试,半个时辰后我检查。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催促。
清辞应了声,却没立刻起身,反而磨磨蹭蹭地挪到比比东的软榻旁。地上铺着的波斯地毯绒毛厚实,踩上去悄无声息,她的手指轻轻勾住比比东的袍角,像只讨要关注的小兽。
清辞老师…
她声音放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黏糊,尾音在空气中荡开
清辞后天是城中西市的秋灯节,听说今年有琉璃灯展,比元宵的还好看呢。
殿角的铜鹤香炉里,新换的檀香正丝丝缕缕往上冒,把她的声音染得也带了点香。
比比东翻过一页卷宗,羊皮卷的边缘在她指间卷起细小的浪花,头也没抬:
比比东练完魂技再说。
窗外的天色又暗了些,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笃笃笃,敲在暮色里格外清晰。
清辞魂技我肯定能练好的!
清辞晃了晃她的袍角,鼻尖几乎要蹭到比比东的手臂,发丝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清辞您看,这阵子我都在练魂技,都没好好出过殿门。
她说话时,目光瞟向窗外,那里的梧桐叶正一片片往下落,
清辞秋灯节就三天,错过要等明年的……
她越说声音越轻,尾音拖着点撒娇的意味,像羽毛轻轻搔在人心上,连殿里的空气都跟着软了几分。
比比东握着羊皮卷的手指顿了顿,侧眼看向她。夕阳的余晖从窗棂斜射进来,在清辞额前的碎发上镀了层金边,那些被特意别到耳后的发丝下,光洁的额头泛着细闪,小姑娘眼里亮闪闪的,分明是早就算计好的模样。殿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哗哗作响,把檀香的味道吹散了些。
比比东长老殿的卷宗还没批完。
比比东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却没再直接拒绝。案上堆积的卷宗像座小山,牛皮纸封面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清辞立刻接话,声音脆得像檐角的铜铃:
清辞我帮您批!
她指着桌上堆积的卷宗,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那些巡查报告我都看得懂,您教过我的判罚条例我也记得,我来分类整理,保证不弄错!”殿外的落叶被风吹得打旋,像是在为她的话伴奏。
比比东看着她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时候的雪下得正紧,这孩子也是这样,捧着暖炉蹲在自己脚边,软磨硬泡要学“花瓣分身”,说学会了就能在雪地里堆出会动的茶花雪人。那时候的雪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星子,融化的水珠顺着发梢滴在暖炉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比比东批错一处
比比东合上册子,紫金色的眸子里终于漾开点浅淡的笑意,像冰面裂开细缝,
比比东灯节就别想去了。
案上的银烛台反射着她的目光,亮得晃眼。
清辞眼睛瞬间亮了,像点燃的琉璃灯,光从瞳孔里溢出来:
清辞保证不会错!
她转身就往案前跑,波斯地毯的绒毛蹭着她的鞋边,路过书架时还差点撞到花瓶,被比比东眼疾手快地扶住。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耳廓时,清辞像被烫到般缩了缩脖子,引得比比东低笑出声,那笑声混着窗外的风声,格外清晰。
比比东毛躁。
比比东的指尖带着薄茧,触到她耳廓的瞬间,清辞觉得那点凉意在皮肤上迅速蔓延,直窜到心里。殿外的天色彻底暗了,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两下,笃笃,笃笃,像是在为这小小的插曲收尾。
接下来的两天,清辞果然乖乖待在殿里帮着处理卷宗。晨光透过窗棂斜斜地打在案上,把卷宗染成暖黄色,她看报告时专注得皱起眉头,鼻梁上沾了点墨迹也没察觉。遇到拿不准的就捧着卷宗跑到比比东身边,踮着脚尖凑过去问,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扫过比比东的手臂。
清辞老师,您看这里的魂师违纪,按条例该罚三个月俸禄还是禁闭?
她的呼吸带着清晨的水汽,扑在羊皮卷上,晕开小小的雾团。
比比东会耐心给她讲解,指尖划过她写的批注时,偶尔停顿:
比比东这里分析得不错。
仅仅六个字,就能让清辞的眼睛弯成月牙,连带着批卷宗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案上的茶水换了三回,从滚烫到微凉,再到重新沏满,茶盏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凑近的身影。
灯节当天傍晚,夕阳把教皇殿的飞檐染成金红色时,清辞捧着最后一叠整理好的卷宗跑进来。额上的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卷宗的封皮上,晕开小小的圆点。
清辞批完啦!您检查
她的声音带着跑后的喘息,像被风吹动的风铃。
比比东随手翻了几本,指尖拂过工整的字迹,那些分类清晰的标注让她满意地点点头。夕阳的金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紫金色的眼眸映得格外柔和:
比比东嗯,还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