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与邀约

昨夜星空的余晖和引擎的轰鸣似乎还在脑海中盘旋，许煦这一夜睡得并不沉，梦境光怪陆离，时而是在无垠的星河下飞驰，时而又回到安静得只能听见翻书声的书店。醒来时，天光已大亮，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清晰的光栅。

他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昨夜林湛那句“下次带你去更远的地方”和自己失控的心跳声仿佛还萦绕在耳际。一种陌生的、躁动不安的情绪盘踞在胸口，与他平日里一潭静水般的生活格格不入。

他习惯性地早起，洗漱，下楼准备开店。然而当他的手握住门把，准备将“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过来时，动作却顿住了。鬼使神差地，他转身走向了咖啡机，却没有选择平日惯用的、口感均衡的拼配豆，而是打开了昨天林湛来时他用的那包埃塞俄比亚果丁丁，那股清新的柑橘莓果风味，总让他想起那个人身上阳光活力的气息。

他细致地磨豆，温杯，看着热水均匀地浸润粉层，闻着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只是这一次，他做的不是一杯，而是两杯。

就在他将第二杯咖啡倒入洁白的瓷杯时，熟悉的风铃声清脆地响起。

许煦抬起头，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林湛推门而入，依旧是那身清爽的打扮，脸上带着似乎永远耗不尽的朝气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纸袋。

“早啊，许老板！”他的声音比晨光还透亮，目光扫过柜台上的两杯咖啡，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更深了些，“哇，这么好？知道我要来，连咖啡都提前准备好了？”

许煦耳根微热，垂下眼掩饰性地调整了一下咖啡杯的方向，语气尽量平淡：“正好在试新豆子，多冲了一杯。”他顿了顿，才抬眼看向林湛，“你怎么这么早？”

“给你送早餐啊！”林湛笑着走上前，将手中的纸袋放在柜台上，推到他面前，“昨天那家糍粑，记得吗？我特意去买的，刚出锅，还热乎着。算是……谢谢你昨天的星空之旅。”

纸袋口散出温热的白气和糯米特有的香甜味道，混着咖啡的醇香，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许煦看着那袋糍粑，又看看面前两杯几乎一模一样的咖啡，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间蔓延开来。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又像是某种悄然滋生的、超越寻常友情的牵绊。

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谢谢。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顺路。”林湛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很自然地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嗯！就是这个味道！好喝！”他极其自然地拿起一块糍粑咬了一大口，吃得一脸满足，仿佛这里是他自己的地盘。

许煦看着他毫不见外的样子，那句“顺路”根本毫无说服力——那家糍粑店和市场在相反方向。他心里清楚，却没有点破。他只是也拿起自己那杯咖啡，慢慢喝着，甜糯的香气和咖啡的微苦在舌尖交织，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愉悦的滋味。

店里很安静，只有两人吃早餐的细微声响和窗外偶尔路过的车声。阳光一点点移动，将柜台区域照得格外明亮温暖。

吃完简单的早餐，林湛并没有像前几天那样立刻拿出相机或者寻找新话题。他靠在柜台边，看着许煦熟练地清洗咖啡器具，忽然开口。

“欸，许煦。”

“嗯？”许煦停下动作，看向他。

“我昨晚收到一封邮件，”林湛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之前投的一组风光片，入选了一个挺不错的摄影展，在邻省的省会展出。下周开幕。”

许煦擦手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真心实意地微笑道：“那太好了，恭喜你。”他是真的为林湛感到高兴。

“嗯……谢谢。”林湛摸了摸鼻子，似乎在组织语言，“那个……开幕式挺没意思的，就是一堆人互相吹捧。但是展馆旁边有个很大的天然湖泊，听说这个季节风景绝美，日落特别棒。我打算提前两天过去采风……”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许煦脸上，带着一种明显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所以……你想不想一起去？”

许煦完全愣住了，擦拭杯子的手彻底停住。他没想到林湛会提出这样的邀请。一起……去外地？

“我……”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书店需要人照看，出行需要计划，离开自己熟悉的安全区……无数的现实问题瞬间涌入脑海。

林湛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立刻补充道：“就两天！很快的。开车过去也就三四个小时。我们可以早上出发，下午就能到湖边。第二天看完展，或者再去附近转转，晚上就能回来！绝对不会耽误你第三天开店。”他的语气变得急切，甚至带上了点恳求的意味，“真的，那地方特别适合拍照，你也带上相机，我保证你能拍到好多好东西。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真诚：“你不想亲眼去看看，我拍的那些照片里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许煦的心被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过林湛相机里瑰丽的星空、壮美的山川、充满生命力的市井人群……那些都是他安稳生活之外的、另一个广阔而自由的世界。而现在，林湛在邀请他，踏入那个世界，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瞥。

他看着林湛那双充满期待和一点点紧张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晨光，也映着自己的迟疑。

拒绝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却无法说出口。他想起了昨夜星空下的畅快，想起了摩托车后座上吹过的自由的风，甚至想起了昨夜自己那句“感觉好像……还不坏”。

冒险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悄然发芽。

店外阳光明媚，是个适合出发的好天气。

许煦握着手里微凉的咖啡杯，指尖微微用力。他垂下目光，看着柜台台面上阳光划出的明暗交界线，沉默了近半分钟。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迎上林湛紧张的目光。

“……需要带什么？”他轻声问，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微颤，但眼神却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林湛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涌上他的脸庞，他几乎是跳了起来。

“你答应了？！真的？太好了！”他兴奋得差点打翻咖啡，“什么都不用操心！带几件换洗衣服和你的相机就行！其他的包在我身上！”

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围着柜台走了两圈，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许煦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自己心里那点忐忑和犹豫，竟也奇异地被这种喜悦冲刷得淡了许多。一丝隐隐的、对未知旅程的期待，开始悄悄探出头。

阳光洒满一室，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糯米香，还有一种名为“即将启程”的、悸动不安又充满诱惑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