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的烟火气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得仿佛昨日的疾风骤雨只是一场幻觉。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洗刷后特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林湛比约定时间稍早了一些，骑着摩托车来到“暖隅”门口。

店门已经开了，许煦正在门口的小院子里给几盆绿植浇水。他换了一件浅灰色的棉T恤，看起来比昨天更休闲几分。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早啊，许老板。”林湛停好车，笑着打招呼，心情如同这天气一样明朗。

许煦闻声抬头，看见是他，脸上很自然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早。雨过天晴，正好适合逛市集。”他放下水壶，“我稍微收拾一下，就可以走了。”

林湛倚在摩托车旁等待，目光打量着这个小院和晨光中的书店，忍不住又拿起相机拍了几张。和昨日的雨中朦胧不同，此时的“暖隅”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宁静可爱。

很快，许煦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环保布袋。“走吧，”他说，“不远，穿过两条街就是。”

所谓的市集，并非 tourists 扎堆的景点，而是一个充满了本地生活气息的、稍显杂乱的露天市场。蔬菜瓜果、禽肉水产、日用杂货、小吃熟食、甚至还有卖花草和简易五金的小摊，林林总总，沿街铺开。人声鼎沸，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熟人间的招呼声不绝于耳，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食物、生鲜和泥土的味道。

这喧闹蓬勃的生气，与“暖隅”那个安静的“泡泡”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一进入市集，林湛就像鱼儿入了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发现者的兴奋。“这里太棒了！”他对着许煦感叹，手里的相机几乎就没放下过，不停地捕捉着生动的瞬间：摊主手起刀落熟练处理食材的特写、竹筐里沾着水珠的鲜艳蔬果、老人布满皱纹却笑容慈祥的面孔、孩子们在摊位间追逐嬉闹的身影……

许煦则跟在他身边，步伐从容。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不时有相熟的摊主和他打招呼。

“小许老板，今天来得早啊！” “煦哥，今天有刚到的山里香菇，要不要带点回去煲汤？” “阿煦，这位是……？朋友啊？”

许煦一一温和回应，偶尔用本地话简短地聊两句，并向摊主们介绍林湛：“嗯，一位朋友，过来玩玩。”他对林湛低声解释：“李婆婆的菜都是自己种的，很新鲜；张叔家的豆腐是每天现做的……”

林湛一边拍，一边听着，感觉通过许煦，他触摸到了这座小城更真实、更有温度的脉搏。

在一个卖手工糍粑的小摊前，林湛被那糯叽叽、裹着香甜豆粉的点心吸引了目光。摊主阿姨热情地招呼：“尝尝嘛，刚出锅的，好吃得很！”

林湛下意识地摸口袋，才发现自己没带零钱，手机支付在这里似乎也不太通行。他有点尴尬地看向许煦。

许煦了然，上前一步，用本地话和阿姨说了几句，然后利落地付了钱。阿姨笑呵呵地切下一大块，装在纸袋里递过来。

“给。”许煦把热乎乎的糍粑递给林湛，“这家很有名，尝尝看。”

“谢了，回头我请你喝咖啡。”林湛接过，咬了一口，软糯香甜的口感瞬间征服了他，眼睛都眯了起来，“唔！好吃！”

他又将相机对准了笑得一脸自豪的阿姨和她的糍粑摊。拍完，他很自然地将手中的糍粑递到许煦嘴边：“你也尝尝？真的不错。”

这个动作有些出乎许煦的意料，他愣了一下，看着递到面前的、被林湛咬过一口的食物，耳根微微泛红。但他只是迟疑了一秒，便就着林湛的手，微微低头，小心地在那块糍粑的另一边咬了一小口。

“嗯，是不错。”他点点头，移开目光，语气尽量平静，只是咀嚼的动作稍微有点慢。

林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分享动作似乎过于随意和亲密了，但看到许煦接受了，他心里莫名地漾开一点微小的喜悦，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吃，只是嘴角忍不住向上翘。

气氛似乎有了一点微妙的改变。

之后，林湛拍摄得更起劲，有时甚至会为了找一个好的角度，不知不觉走到前面，或者钻进人群。许煦总会适时地提醒他一句：“看着点路，后面有车。”或者在他对某个本地特色物品表现出好奇时，在一旁轻声解释它的用途和来历。

一个专注地记录，一个安静地陪伴和讲解，竟有种难言的默契。

市集逛到尽头，林湛的相机里塞满了充满生活气息的照片，心满意足。许煦的环保袋里也装了几样刚买的新鲜食材。

阳光已经变得有些炽烈，两人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他们很有默契地走到市场口一棵大榕树下歇脚。

“怎么样？找到想要的素材了吗？”许煦递给他一张纸巾，问道。

“何止是素材，”林湛擦着汗，眼神发亮，“简直像参与了一场生活纪录片。谢谢你啊，许煦，要不是你带路，我肯定找不到这种地方。”

“没什么，我平时也要来买菜。”许煦看着林湛兴奋的样子，觉得有点像看到了得到心爱玩具的大男孩，不禁莞尔，“你很擅长发现平凡里的东西。”

“因为生活本身就很动人啊。”林湛笑着回答，他忽然想起什么，拿起相机，“对了，我给你拍张照吧？就在这树下，光挺好的，也算留个纪念。”

这次他没有偷偷摸摸，而是大大方方地提出请求。

许煦闻言，下意识地想推拒，他对镜头始终有些不习惯。但看着林湛真诚而期待的眼神，以及想到方才市集里自然的相处，那点不习惯似乎消散了不少。

他最终没有拒绝，只是略显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被袋子勒出细微褶皱的T恤下摆，然后依言站到了榕树投下的光影里。他的表情有些微绷，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林湛透过镜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放松点，许老板，不是让你拍证件照。嗯……就像你平时看着街景发呆那样就好。”

许煦被他的话逗笑了，那一笑，紧绷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固有的那种温和沉静的气质。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身上和脸上跳跃着光斑，眼神清澈而温暖。

就是这一刻。

林湛迅速按下快门，连续捕捉了好几张。

他放下相机，看着屏幕上的预览图，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完美！你看，我就说你很上镜。”他走过去，把相机屏幕转向许煦。

照片里，许煦微微笑着，站在斑驳的光影里，身后是市集熙攘的背景虚影。安静与喧闹，在他身上达成了奇妙的和谐。那是一种不同于书店里的、带着生活烟火气的温暖。

许煦看着照片中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惊讶。原来在别人的镜头里，自己是这个样子的。

他抬起头，看向身边一脸得意求表扬的林湛，清晨的阳光洒在年轻人带笑的眉眼上，充满了蓬勃的活力。

许煦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像被羽毛搔过。他垂下眼睫，掩去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再抬眼时，笑容依旧温和。

“拍得很好。”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许，以及一点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么棒的市场。”林湛收起相机，语气轻快，“作为回报，晚上我请你吃饭？我知道有家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