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巷口小屋。
洛珩面色冰寒,孙婆婆的供词如同冰冷的锥子,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旧衣、胭脂、谶语——每一样都精准地踩在他的痛处,那是姐姐姜缨留下的印记,如今却成了催命的符咒,用在了苏婉身上。幕后之人对往事、对人心的把握,阴毒得令人发指。
“旧债需血偿,镜中孽,井中消……”安灵儿低声重复着那句谶语,英气的眉宇间凝着怒火与寒意,“装神弄鬼!但确实击中了苏婉的恐惧。可最后那一步,是谁完成的?”
“必然是一个能接近她、且在她心神崩溃时不会立刻被怀疑的人。”祁愿搓着手指,仿佛要捻去沾染的阴霾,“陈嬷嬷嫌疑最大,但她也可能只是中间一环。那个‘脸生的婆子’是关键。”
“流芳街……”洛珩眸光锐利如刀,“孙婆婆的心腹去了那里失踪。安姑娘,恐怕还需你再走一趟,查探那条线,务必小心。”
“放心。”安灵儿点头,“我这就去。”
“我继续研究这胭脂和毒物的成分,看能否找到更具体的来源或解法。”祁愿道。
三人正欲分头行动,洛珩却忽然抬手示意噤声。他耳廓微动,巷口传来极其细微却不同于风声的响动。
几乎是同时,一道纤细的身影踉跄着从巷口的阴影里冲了出来,直奔他们而来!来人发鬓散乱,呼吸急促,正是本该在侯府内的云无忧!
“你怎么……”祁愿讶然出声。
云无忧看到三人,松了一口气,靠在了墙上,“你们可回来了,那沈钰疯了,无论何人一律不准离开侯府,特别是我们几个,现在到处找你们呢,我还是趁乱逃了出来!”
这个消息让三人心中一沉。沈珏的反应如此激烈,更印证了苏婉之死背后有巨大隐情,且他急于掩盖什么。
“你出来时,府内情况如何?”洛珩迅速冷静下来,问道。
“乱成一团!侍卫到处搜查看守,陈嬷嬷一直跟在沈珏身边,脸色也很难看……”云无忧喘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支赤金簪子和那角写着“赎罪”的纸,“还有,我在出来前,偷偷又绕回附近看了一眼,发现……发现苏婉手中的那半块玉佩不见了!”
玉佩不见了?!四人心中同时升起疑云。是谁?在那样严密的看守下,还能悄无声息地取走死者手中的东西?是沈珏?陈嬷嬷?还是……那个执行“最后一步”的人?
“我们必须更快!”洛珩当机立断,“安姑娘,流芳街之行刻不容缓,务必找到那个‘脸生婆子’或紫色小花的线索。祁兄,尽快分析物证。云姑娘,你……”他看向云无忧,“你可知侯府还有哪些不易被察觉的出口或隐蔽处?我们不能全部被困死在外面。”
云无忧略一思索,快速道:“我知道除了我出来的那处,西边靠近厨院还有一处堆放柴草的角落,矮墙有破损,或许可以潜入。但如今守卫森严,风险极大。”
“有入口就好。”洛珩眼神沉静,“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安姑娘,一切小心。”
安灵儿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如同融入了夜色,迅速向着流芳街的方向掠去。
剩下的三人则带着新添的紧迫感,消失在更深的小巷阴影之中,寻找暂时的藏身之所。侯府的巨变如同一张迅速收拢的网,而他们必须在被彻底困住前,撕开一道口子,抓住那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
安灵儿的身影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屋顶与巷道间快速穿行,如同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流芳街一带,即便已是深夜,依然有着不同于别处的喧嚣与暧昧。秦楼楚馆的丝竹声、赌坊的呼喝声、还有暗巷里窸窣的低语,交织成一片欲望横流的迷离之地。
她根据孙婆婆提供的模糊线索——“脸生婆子”、“城南”、“流芳街附近”,以及那关键的“紫色小花”,开始了大海捞针般的搜寻。她并未盲目乱撞,而是凭借江湖经验,直奔那些可能提供消息的灰色地带——低档赌坊的后门、暗娼馆的侧巷、以及深夜还未打烊的劣质酒馆。
在一家充斥着汗味和劣酒气的街角酒馆外,她隐约听到两个醉醺醺的帮闲汉子靠在墙边嘀咕。
“……听说了吗?鸨母这几日火气大得很……”
“咋了?又是哪个姑娘不听话?”
“不是……好像是前几日有个生面孔的婆子,租了她后院最僻静那间小屋,神神叨叨的,还老往外跑……鸨母嫌她给的银子少事又多,想撵人又有点怵,那婆子眼神忒吓人……”
“嘁,一个老虔婆有啥好怵的……”
安灵儿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靠近些。“那婆子有啥特别的?”她假装路过,随口搭话,抛过去一小块碎银。
其中一个汉子接了银子,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哟,姑娘打听这个?也没啥特别,就是穿得破旧,脸绷得跟谁欠她几百吊似的……哦对了,好像瞅见她摆弄过几朵蔫了吧唧的紫花儿,怪晦气的……”
紫色小花!安灵儿精神一振。“她住哪间?”
“就……就‘暗香院’最后头,挨着墙根那间独门小屋……”汉子话没说完,安灵儿已如风般离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暗香院是流芳街一家颇有名气的暗门子,鱼龙混杂。安灵儿绕到其后巷,果然发现一处极其僻静、几乎被杂物淹没的角落,有一间独立的小屋窗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安灵儿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附近一棵大树,借着枝叶遮掩,向那小屋望去。
只见屋内,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背影佝偻的婆子正对着一面模糊的铜镜,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脸上涂抹着什么。片刻后,她转过身,似乎在收拾一个小小的包裹。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借着她手中微弱的油灯光芒,安灵儿清晰地看到——那婆子的侧脸沟壑纵横,眼神阴沉,更重要的是,她桌上放着的几朵花,正是那种紫色的忘忧草!虽然看不清全貌,但其神态举止,与孙婆婆描述的“脸生婆子”极为吻合!
是她!安灵儿心中断定,正欲下去擒人,却见那婆子突然吹熄了油灯,拿起包裹,似乎准备离开。
不能让她跑了!安灵儿立刻从树上一跃而下,然而落地时,脚下不慎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瓦砾,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脆响!
屋内的婆子瞬间警觉,猛地推开后窗,如同受惊的老鼠般窜了出去,速度竟快得惊人!
“站住!”安灵儿低喝一声,疾追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漆黑曲折的后巷中展开追逐。那婆子对地形似乎极为熟悉,专挑窄小肮脏的岔路钻。安灵儿武功虽高,但在如此复杂环境下,一时竟难以立刻追上。
眼看就要追丢,前方那婆子却突然一个踉跄,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速度一滞。安灵儿抓住机会,足尖一点,凌空跃起,手中剑鞘如电般点向那婆子的后心!
那婆子感受到身后风声,狼狈地向旁一滚,躲开了要害,但头上的布巾却被剑风扫落,露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布满惊惧和怨毒的脸。
而就在她翻滚之时,一个小巧的、硬物从她怀中滚落在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安灵儿定睛一看——那赫然是半块羊脂白玉佩!雕的正是龙凤呈祥的图案!
苏婉手中消失的那半块玉佩,竟然在这个婆子身上?!
婆子见玉佩掉落,脸色骤变,竟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想抢夺。
安灵儿岂会让她得逞,剑鞘一横,挡住她去路,另一只手迅速探向那枚玉佩。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侧面屋顶上,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袭来!直射安灵儿的手腕!
竟还有同伙接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