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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喜宴惊魇(2)

血镜悬疑录

喜宴的华美表象,在这一声悲鸣中,被撕得粉碎。

  云无忧惊得站起身,锦凳在她身后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身旁的女眷们或掩口惊呼,或骇得向后缩去,席间一片杯盘轻撞的慌乱声响。

  「拦住他!快拦住那疯子!」

  高座之上,镇北侯沈珏脸上的温雅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惊怒和冰冷的厉色。他猛地挥手,候在厅堂四周的侯府侍卫立刻如狼似虎地扑向角落的琴师。

  那老琴师却对逼近的危险恍若未闻,他只是朝着那面鼓的方向,伸着枯瘦的、滴着血的手,反复喃喃着那句:「阿缨…回家…」直至被两名侍卫粗暴地反剪双臂,压倒在地,那嘶哑的悲鸣才化作痛苦的闷哼。

  满堂宾客哗然,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盖过了之前的死寂。这桩天大的丑闻和诡异,注定要在今日之后,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瑞王萧景澄握着鼓槌,醉意醒了大半,脸上带着几分愕然与扫兴,悻悻然地退开了几步,远离了那面此刻显得无比晦气的鼓。

  新娘苏婉脸色煞白,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微微发抖,她下意识地向沈珏靠近了一步,寻求庇护。云无忧的目光掠过好友惊惶的脸,心中的疑虑与担忧如同藤蔓般疯长——苏婉的恐惧,似乎并不仅仅源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而在无人注意的宴席最远端。

  洛珩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酒杯的碎片从他掌心跌落,混着酒液和几缕血丝,落在昂贵的绒毯上,无声无息。

  「阿缨……」

  无人听见他唇齿间几乎消散的呢喃。那两个字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穿了他多年来自我封闭的心狱,释放出里面囚禁的、名为仇恨的凶兽。血液在耳中奔涌,几乎压过了现场的嘈杂。他的目光死死锁着那面被红绸覆盖的鼓,眼神深不见底,里面有惊涛骇浪在翻涌,却又被一种可怕的冷静强行压下。

  那不是鼓。那是他姐姐……可能是他姐姐……

  他必须确认。

  另一边,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道英气的身影悄然滑入厅堂侧方的阴影里。安灵儿原本只是好奇这权贵宴饮的场面,凭着一身不俗的轻功潜入看个热闹,却没想到撞见如此骇人一幕。她抱臂倚着廊柱,眉头紧锁,扫视全场的眼神锐利如鹰。那琴师不像疯子,那鼓声更有古怪,而侯府的镇压……太过急切。侠义心肠让她无法坐视不理,尤其当弱者被强权欺凌时。

  几乎是同时,在连接花园的回廊下,一个穿着不起眼葛布长衫的男子,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挡住了去路。他本是受友人所托,来给侯府一位得宠的姨娘送些调养的丸药,刚办完事欲从侧门离开,却不料撞上这事。他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酒香、脂粉香,以及那一丝极淡极淡、却被他的鼻子捕捉到的、从琴师方向飘来的特殊血气,玩世不恭的脸上掠过一丝兴味盎然的神情。

  「啧,这侯府的喜酒,劲头可真足。」祁愿低声自语,非但不走,反而朝人多的方向凑了凑,职业病发作,想看得更仔细些。

  云无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越过慌乱的人群,目光先是担忧地投向被侍卫押下去的老琴师,继而环顾四周。她看到了远端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可怕的俊雅男子,也瞥见了廊下阴影中那个身姿挺拔、目光炯炯的陌生女子,甚至注意到回廊下那个试图往前挤、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布衣男子。

  一种直觉告诉她,这场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能揭开真相的,恐怕不是这满堂的贵人,而是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局外人”。

  她提起裙摆,向着好友苏婉的方向走去,她需要先确保婉婉的安全,并问出她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异样究竟为何。

  而洛珩,也已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拭去掌心的血渍,如同一滴水汇入河流般,悄无声息地离席,他的目标明确——查明那面鼓的真相,以及那个琴师的下落。

  风暴已至,四人虽未相识,却已从不同的方向,被同一根命运的丝线,牵向了漩涡的中心。

  ……

  洛珩离席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只是一位不胜酒力、欲去透气的宾客。他脸上惊涛骇浪般的情绪已被完美收敛,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沉寂,唯有眼底最深处跳跃着一簇冰冷的火焰。

  他并未走向花园,而是借着廊柱和人群的遮掩,悄无声息地绕向宴厅后方。侯府的布局图早已在他脑中演练过千百遍。侍卫押送琴师,最可能去的地方是西侧的杂役院或临时拘押下人的空房。

  果然,刚绕过一道月亮门,便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呵斥与推搡声。两名侍卫正粗鲁地拖着那老琴师,走向一间堆放旧物的仓房。

  “老实点!晦气的老东西,冲撞了侯爷大喜,有你好果子吃!”

  琴师毫无反应,只是佝偻着,口中依旧无声地嗫嚅着那两个字。

  洛珩隐在一棵繁茂的古树后,目光锐利如刀,飞速扫过琴师全身。破旧的青袍、枯瘦的手指、那双空洞流血的眼窝……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琴师那双沾满污泥和草屑的布鞋上,尤其是鞋底与鞋帮的接缝处,似乎沾着一点不同寻常的、暗红色的黏腻之物,并非此地所有的泥土。

  那不是血。更像是一种……颜料?或是……

  他正欲再靠近些观察,身后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洛珩身形瞬间放松,脸上挂起一丝恰到好处的、略带迷茫的醉意,仿佛只是走错了路,自然地转过身。

  来的是一个小丫鬟,端着一盆水,似乎正要往仓房去。

  “哎,你是谁?这里不能乱闯!”丫鬟警惕道。

  洛珩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语气温和又带着歉意:“抱歉,姑娘,多饮了几杯,想去醒醒酒,不想迷了路。请问……茅房在何处?”

  他的姿态无可挑剔,俊雅的容貌极易让人放下戒心。丫鬟松了口气,指了指另一条路。

  就在这短暂的耽搁间,仓房的门已被“哐当”一声关上,落了锁。

  洛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但面上仍微笑着道谢,依着丫鬟所指的方向走去。线索暂时断了,但那一点暗红色的黏腻之物,和琴师鞋底的痕迹,已印入他脑中。

  与此同时,宴厅侧旁的暖阁内。

  云无忧找到了惊魂未定的苏婉。新娘的妆容依旧精致,但脸色苍白,指尖冰凉。

  “婉婉,你没事吧?”云无忧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

  苏婉猛地回过神,反手紧紧抓住云无忧,力道大得几乎掐疼她。“无忧……我、我没事……”她声音微颤,眼神躲闪,“只是……太吓人了……那琴师……好端端的怎么会……”

  “是啊,太突然了。”云无忧轻拍她的手背,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好友的脸,“而且那鼓声……听着实在让人心里发毛。侯府里怎么会用这样的鼓?”

  苏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云无忧的目光,语气有些急促:“……许是…许是库房里年久受潮,坏了音色吧……底下人办事不当心,回头定要重重责罚!”

  这解释苍白无力。云无忧心中的疑窦更深。她想起苏婉之前看向那鼓时一闪而过的异样眼神。

  “那位琴师……”云无忧试探着问,“他喊的‘阿缨’……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苏婉的手指猛地一抖,像是被烫到一般。她倏地抽回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不…不知道…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罢了……无忧,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

  她在害怕。

  云无忧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苏婉在害怕那个名字,害怕那面鼓,甚至害怕深究这件事。

  她不再逼迫,只是柔声道:“好,你好好休息,别多想。”看着苏婉几乎逃也似地在丫鬟簇拥下离开的背影,云无忧站在原地,眉宇间的忧色更深。

  “阿缨……”她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她一定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宴会的混乱渐渐平息,宾客们在主人的安抚下重新落座,只是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欢愉,每个人都心有余悸,窃窃私语。

  云无忧深吸一口气,决定去找那位此刻最可能知晓真相、却也最危险的人——那个同样对“阿缨”二字有剧烈反应的白衣男子。她环顾大厅,却已不见那人的踪影。

  而此刻,洛珩正站在侯府西院一条僻静的小径上,目光落在泥地上几不可辨的、朝向那间仓房的拖拽痕迹,以及旁边另一道浅淡的、不属于侍卫靴底的脚印方向,眼神幽深。

  他方才的醉态伪装得很好,不仅骗过了丫鬟,也让他捕捉到了更多细节。

  那暗红色的黏腻物,那异常的脚印……还有苏婉方才瞬间的失态。

  所有的碎片,都在指向一个他既期盼又恐惧的答案。

  姐姐,真的是你吗?

  还是有人,借你的名,行复仇之事?

  他抬起头,望向那间锁着琴师的仓房,又瞥了一眼侯府深处更奢华的楼宇。

  无论是什么,他都必须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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