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锦亭猛地一拍案几,青瓷茶盏震得叮当作响,茶汤泼溅而出,在素白的宣纸上洇开一片深色水渍,恰似他眼底翻涌的怒涛。“云情礼!你真以为那些穿越者带来的是济世良方?元湘薇听他们的话,在大曜推行所谓‘先进’之策,设那劳什子首辅之位,简直是引狼入室,自掘坟墓!”
他起身踱步,玄色王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劲风,烛火摇曳中,他的身影显得愈发沉峻。“你可知,他国成功的改革,移到本国为何往往走样?晋国‘作爰田’改革能助其称霸百年,可鲁国照搬过来,不过数十年就害得公室衰微,国君被逐!那些穿越者口中的‘良策’,是基于他们那个时代的水土孕育的,可大曜的国情、世家格局、民心所向,与他们的未来世界天差地别!他们只知首辅制度能集思广益,却不知永乐帝设首辅,本是为了辅佐皇权、制衡六部,前提是皇权稳固,能牢牢掌控内阁。可元湘薇呢?她一个女子执政,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还要凭空造出一个‘首辅’来分割权柄,这不是给野心家递刀吗?”
容锦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振聋发聩的力度:“首辅之位,看似能替君主分忧,实则是党争的温床!明朝后期,首辅与各方势力互相攻讦,东林党与齐楚浙党斗得你死我活,朝堂变成角斗场,官员只知站队自保,哪还顾得上治国理政?李廷机当首辅五年,递了一百二十三封辞呈都辞不掉,眼睁睁看着九部空虚、政务瘫痪,这就是你想让大曜变成的样子?”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云情礼,“元湘薇以为设个首辅就能平衡势力,却不知大曜的世家大族本就盘根错节,如今有了首辅这个权力核心,他们只会争相攀附、结党营私,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到时候,政令不出中枢,争斗遍及朝野,这就是你口中的‘太平盛世’?”
“更可笑的是,那些穿越者不懂‘治大国若烹小鲜’的道理,只把他们的‘好处’强加给大曜百姓。”容锦亭冷笑一声,语气满是痛心,“他们以为减赋、开海就是仁政,却不知大曜的赋税体系牵一发而动全身,骤然减赋会让边军无粮、官吏无俸;开海通商虽能获利,却会冲击内陆士族的利益,引发流民四起。先帝早说过,她一个女子,不懂朝堂波谲云诡,不懂利益分配的要害!有些好处,百姓承受不起,只会酿成更大的动乱!”
他走到云情礼面前,字字诛心:“你以为元湘薇倚仗的是‘精英’?那些穿越者对大曜的礼法、宗族、人心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大曜的官员选拔靠的是世家门第与科举结合,而非他们口中的‘唯才是举’;不知道宗族势力是维系地方稳定的根基,而非‘落后糟粕’。他们强行推行的变革,只会打破数百年形成的利益平衡,让世家不满、官吏离心、百姓惶惑。到时候,世家联手逼宫,官吏消极怠工,百姓流离失所,元湘薇这个摄政王,坐得稳吗?”
“最致命的是,这些穿越者想凭着知晓历史的‘先知’,强行改变命运。”容锦亭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寒意,“可他们不明白,历史的惯性岂是轻易能扭转的?强行干预只会引发更大的悲剧!就像鲁国照搬晋国改革,只学了皮毛,却忽略了改革的背景、受益对象与配套措施,最终加速了自身的衰落。元湘薇听他们的话,逆势而为,挑战‘女子不得干政’的千年铁律,挑战世家大族的核心利益,这不是逆天改命,这是自寻死路!”
容锦亭的胸膛剧烈起伏,想起未来可能出现的乱象,眼底满是绝望:“等党争失控,世家叛乱,百姓流离,你以为我还能护住她?你以为你那点谋略,能平息这场浩劫?到时候,元湘薇会身败名裂,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大曜会分崩离析,陷入战火纷飞的境地。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她轻信了那些穿越者,妄引异世之策,动摇了大曜的根基!云情礼,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局吗?这就是你所谓的‘护她一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