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的雪来得猝不及防,细碎的雪花敲打着落地窗,将窗外的城市裹进一片朦胧的白。齐烬裹着毛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红茶,听容锦亭说起那句颠覆认知的话,指尖不由得攥紧了杯柄。
“元湘薇如今有民心拥戴,朝堂之上更是根基稳固,新政推行得顺风顺水,怎么会留下充满矛盾的国家?”齐烬实在无法认同,“她的功绩摆在那里,百姓丰衣足食,官吏各司其职,就连曾经反对她的旧臣,如今也大多俯首称臣。”
容锦亭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神色凝重如铁:“你看到的是表面的安稳,却没看透男权社会延续千年的铁律。历朝历代,凡女性执政者,无论政绩如何,身后留下的必然是矛盾丛生的烂摊子,根源就在于她们打破了‘权力专属男性’的既定秩序。”
“秩序?”齐烬皱眉,“难道女子掌权,本身就是错的?”
“错不在女子掌权,而在这秩序背后的人心与利益。”容锦亭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元湘薇执政打破了‘只有男子才能当摄政王’的铁律。在世人心中,‘君权神授’与‘父权宗法’早已根深蒂固,权力本就是男性的专属品,女性涉足便被视为‘阴阳倒置’的不祥之兆,是‘牝鸡司晨’的乱政之源。”
齐烬反驳:“可民心在她这边!百姓只认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执政者,不在乎性别。”
“民心是最易变的东西,也是最脆弱的铠甲。”容锦亭摇头,“元湘薇的民心,建立在新政带来的富足之上,可这份认同从未真正动摇男权社会的根基。朝堂之上,那些表面臣服的大臣,骨子里仍信奉‘男尊女卑’,他们隐忍不过是畏惧她的雷霆手段。一旦她的权力出现松动,或是新政红利消退,这些人便会立刻跳出来,以‘恢复秩序’为名,推翻她的一切。”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沉重:“你以为那些被她打压的豪强宗室、被打破仕途垄断的门阀士族,真的甘心臣服?他们恨的不只是新政触及利益,更恨一个女人凌驾于他们之上,践踏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男性特权。这种恨意,会化作最隐秘的矛盾,在暗处不断滋生。”
“可她已经在朝堂站稳脚跟了。”齐烬仍不死心,“她扶持寒门士子,重用贤臣,建立了自己的执政班底。”
“这恰恰是矛盾的另一个根源。”容锦亭道,“她的执政班底,一半是真心认同新政的寒门,一半是趋炎附势的投机者。而整个官僚体系的根基,仍由传统士大夫把控,这些人深受‘男权至上’思想熏陶,即便元湘薇有惊天政绩,也会被他们用‘女性阴狠’‘妇人之仁’等标签抹黑。就像历史上的武则天,创下‘贞观遗风’的治世,却仍被封建史学家斥为‘篡唐乱政’的妖后。”
齐烬沉默了,他想起那些关于元湘薇的闲言碎语,想起有人私下议论她“手段过于强硬,失了女子本分”,原来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评价,早已是矛盾的伏笔。
“更可怕的是,女性执政的合法性,始终缺乏制度支撑。”容锦亭的声音低沉下来,“元湘薇的权力,源于她的个人能力与威望,而非制度赋予的正当性。就像英国的玛丽一世,即便通过议会确立了继承权,仍因女性身份被质疑‘私生子’‘外来者’,统治合法性饱受争议。一旦元湘薇退隐,后继者无法延续她的铁腕与威望,那些被压抑的矛盾便会彻底爆发——旧势力复辟,新政被废,甚至有人会将王朝可能出现的衰败,全部归咎于‘女人干政’。”
雪花越下越大,客厅里的温度仿佛也随之降低。齐烬端着红茶,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终于明白,元湘薇的盛世,就像建在火山口上的宫殿,表面辉煌,底下却是汹涌的岩浆。那些看不见的矛盾,早已被她打破铁律的行为点燃,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喷发而出。
“所以,无论她做得多好,只要打破了‘男子专属摄政王’的铁律,就注定会留下一个充满矛盾的国家?”齐烬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
“是。”容锦亭的回答斩钉截铁,“男权社会的权力结构,容不得女性轻易僭越。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旧秩序的挑战,而挑战旧秩序,必然要付出代价。这份代价,便是她身后无数难以调和的矛盾,以及可能被颠覆的盛世。”
齐烬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心中一片冰凉。他突然想起齐诡,想起那个为了元湘薇倾尽所有的男人。如果有一天,那些隐藏的矛盾彻底爆发,元湘薇毕生心血付诸东流,齐诡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再次为了那个打破铁律的女子,义无反顾地冲向风暴中心?
雪还在下,仿佛要将所有的矛盾与隐忧,都掩埋在这片纯白之下。可齐烬知道,有些东西,越是掩埋,爆发时就越是猛烈。元湘薇的路,从她打破铁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布满荆棘;而齐诡的执念,也终将在这场矛盾的风暴中,迎来最终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