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沉寂了半月,再亮起时,光韵比前几次更柔和些。画面先落在了地府的奈何桥头——孟婆正舀着汤,木勺刚要递到一个魂魄嘴边,那魂魄却猛地后退,嘶哑着喊:“我不喝!我要等……等魏公子!”
是温宁。
孟婆叹了口气,收回汤勺:“温琼林,你阳寿早尽,滞留地府本就违了规矩。可你既执念于此,便再等三日吧——三日后若还不肯饮汤,便只能入轮回了。”
温宁缩着肩点头,眼眶泛红。水镜外的温情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她本以为弟弟早在穷奇道就彻底没了指望,却没想到他成了鬼将军,死后魂魄竟还守着对魏无羡的念。江厌离站在云梦弟子中,看着画面里怯懦又执拗的温宁,轻轻蹙了眉——当年莲花坞被温氏所破,可这温宁,总让她恨不起来。
忽然,奈何桥头金光乍现,两道身影踏云而来,正是昊天与瑶池。孟婆见了忙躬身行礼:“见过天帝,王母。”昊天没看她,目光落在温宁身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温宁,你生前护魏无羡周全,死后魂魄亦守着道义,虽为鬼修,却未失本心。”
温宁懵了,挠了挠头:“魏公子……您认识魏公子?”瑶池笑着走上前,指尖在他眉心一点,温宁身上的戾气瞬间散了大半,竟有了几分生前的清秀模样:“他如今在该在的地方。你若愿,可随我们去天庭,做个看守瑶池仙草的仙童,不必再受地府轮回之苦。”
“真的?”温宁眼睛亮了,又赶紧低头,“我……我怕我笨手笨脚的,弄坏了仙草……”
“无妨。”昊天淡淡道,“有阿政和扶苏在,他们会教你。”
水镜外的温情“噗通”一声跪坐在地,眼泪砸在衣襟上——弟弟总算不用再做那个被人喊“鬼将军”的怪物了。蓝忘机望着画面中温和的瑶池,又想起当年在乱葬岗,魏无羡总把温氏老弱护在身后的样子,心口忽然软了软——原来他在意的人,他恢复身份后,一个也没忘。
画面一转,到了兰陵金氏的金麟台。金光瑶正站在父亲金光善的灵位前焚香,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李靖与哪吒父子。李靖捧着个锦盒,沉声道:“金光善勾结温氏余孽,害人性命无数,此乃他的魂魄,按天庭规矩,当打入十八层地狱受罚。”
金光瑶脸色发白,却还是强作镇定:“天庭?诸位是……”哪吒扛着火尖枪,翻了个白眼:“少废话!你爹在人间造的孽,天庭管定了!”说着一把掀翻了灵位,锦盒打开,里面的魂光刚要挣扎,就被哪吒用枪尖压住,动弹不得。
百家修士看得目瞪口呆。聂明玦的残魂附在聂怀桑的扇子上,瓮声瓮气地喊:“该!早该罚了!”聂怀桑拍了拍扇子,小声道:“大哥别急,这才刚开始呢。”
暖阁里,嬴政正教扶苏写毛笔字,见昊天回来,放下笔起身:“父皇,方才听闻您去了地府?”昊天点头,坐下喝了口茶:“温宁是个难得的忠仆,留着有用。”扶苏忽然抬头:“祖父,我听说当年魏公子在乱葬岗时,就是靠温宁护着那些老弱?”
“是。”瑶池接过话,“那会儿他忘了自己是谁,却没忘了护人。”她顿了顿,看向嬴政,“阿政,你当年一统六国,杀了不少人,可也护了更多人免受战乱之苦——你们父子俩,这点倒是像。”嬴政愣了愣,随即笑了——他从前总觉得自己和父皇不一样,父皇是高高在上的天帝,他是人间的帝王,原来骨子里,都藏着“护”字。
水镜又飘到了云深不知处。蓝启仁正在给蓝氏子弟讲《雅正集》,忽然看见窗外闪过一道金光,接着就见菩提老祖站在院中,手里还拿着串菩提子。菩提老祖对着蓝启仁拱手:“蓝先生,贫道有事相求。”
蓝启仁愣了:“仙长请讲。”
“我那徒孙孙悟空,日后会保唐僧西天取经。”菩提老祖叹了口气,“他性子野,怕是会惹祸。蓝氏有‘禁言术’,若日后他到了姑苏地界,还请先生帮着管束管束。”
这话逗得水镜外的人直笑。蓝景仪拍着大腿:“原来孙悟空还得怕我们蓝氏的禁言术!”蓝启仁板着脸,心里却暗记下来——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定要让那石猴知道“雅正”二字怎么写。
最后画面落在了乱葬岗。曾经的荒山如今开满了野花,温氏老弱的魂魄在花丛中笑着散步,温宁提着篮子采花,准备给瑶池送去。远处,昊天与瑶池并肩站着,看着这片曾让“魏无羡”受尽苦楚的地方,瑶池轻声道:“这里的怨气都散了。”
“嗯。”昊天点头,目光悠远,“因果轮回,苦尽总会甘来。”
水镜暗下去时,所有人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江澄站在莲花坞的船头,看着远处的夕阳,忽然哼起了当年魏无羡总唱的小调——他知道,魏无羡不会再回来了,可昊天在,温宁在,那些该好起来的人,都在慢慢好起来。蓝忘机回到雅室,翻开当年魏无羡画的兔子,笔尖在旁边添了一朵莲花——那是瑶池常戴的花,也是他与魏无羡之间,最温柔的念想。
三界的风还在吹,乱葬岗的花年年开,凌霄殿的暖阁夜夜亮着灯。那些看过水镜的人终于明白:所谓帝尊轨迹,从来不是从乱葬岗到凌霄殿的跃升,而是一个人在忘了自己是谁时,依旧守着本心;在记起自己是谁后,依旧护着旧人。
因果轮回,旧识重逢,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