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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忆

青山烬

意识到自己爱上萧烬年,是在一个雪夜。

她染了风寒,高热不退,朦胧中总觉得有人在床边守着。那人用温热的帕子一遍遍擦她的额头,带着淡淡的皂角香;低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音节简单,却温柔得能化掉窗外的冰雪。

她想睁眼看看,眼皮却重如千斤,只能在混沌中抓着那只手,掌心的温度是寒夜里唯一的星火。

等她终于退了烧,天光微亮时睁开眼,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侍女端着药碗进来,见她醒了喜出望外:“姑娘可算醒了!昨夜您烧得厉害,奴婢守了您一夜呢。”

“昨夜……”她声音沙哑,“只有你吗?”

“是啊,”侍女放下药碗,疑惑地看着她,“姑娘莫非做梦了?”

可她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掌心的温度,耳边还萦绕着那低低的哼唱。

她披衣下床,踉跄着跑到巷口,雪地里只有一串深深的脚印,从她家门口一直延伸向远方,最终消失在迷雾里,像是被风雪吞噬的叹息。

“萧烬年……”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轻声呼唤,声音被寒风撕成碎片,连回音都吝啬给予。

从那天起,萧烬年来得少了。有时隔三五日才来一次,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铁锈的气息,像极了药铺里最烈的当归。

她想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每次看到他眼底深藏的疲惫与忧虑,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还是会给她带糖糕,只是有时糖糕会沾着点点暗红,像不小心滴落在米糕上的朱砂;

他还是会陪她看花灯,只是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皇城的方向,那里的宫墙在夜色里沉默如巨兽;他还是会说那句“一起守护长安”,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重,像背着千斤枷锁。

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而萧烬年,正处在风暴的中心。长安城的风,早已不是吟诗作对的春风,而是带着刀光剑影的朔风。

那年深秋,长安爆发瘟疫。城西贫民窟先出现病例,随后蔓延至全城,太医署人手不足,她自请前往疫区。萧烬年得知后,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

“疫区凶险,你身子刚好,怎能去?”他眉头紧锁,玄色锦袍下的肩膀绷得很紧,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像寒冬里骤然冻结的湖面。

“我是医女,救死扶伤是本分。”她倔强地抬头,寒症初愈的脸还带着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你不是说,要一起守护长安吗?这也是守护的一种。”

他沉默了许久,指节捏得发白,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的怀抱很宽,带着淡淡的药香与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却异常安稳。“好,我陪你去。”

疫区的日子很苦。低矮的棚屋挤满了病患,咳嗽声、呻吟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腐烂的气息。

每日面对的都是痛苦的病患和死亡的阴影,药草短缺,人手不足,连干净的水都成了奢望。

萧烬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许多药材,用马车一趟趟运来,药箱上的铜锁都磨得发亮;还亲自帮她照顾病患,喂药、擦洗、掩埋死者,夜里就守在帐篷外,握着腰间的佩剑,警惕地看着四周,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有一次,一个重症病患发狂,双眼赤红朝着她扑来。萧烬年想也没想就挡在她身前,被那人尖利的指甲抓伤了手臂。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却只是将她护在身后,低声道:“别怕。”

那晚,她在油灯下为他包扎伤口,烛火跳动着映在他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旧疤像老树根般盘虬卧龙。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伤痕,心口一阵刺痛,像被银针细细密密地扎着。“这些伤……”

“都是小伤。”他笑着打断她,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她的指尖,“星沂,等瘟疫过去,我们就去城外的青山定居好不好?那里没有纷争,只有我和你。晨起看雾,暮时听风,再种一院你喜欢的药草。”

她点头,泪水却忍不住滑落,滴在他的伤口上。他微微一颤,却没有松开手。她知道,他说的青山,是他们永远到不了的远方。长安的风,早已吹向了烽火狼烟的战场,哪还有他们避世的角落。

瘟疫终于被控制住时,长安已经变了天。叛军攻破潼关的消息传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整个京城陷入混乱。

富户举家南迁,百姓囤积粮草,街头巷尾的议论声里,都是“叛军”“战火”“城破”的字眼。

萧烬年接到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后,神色凝重地对她说:“星沂,我要去一个地方,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去哪里?”她抓住他的衣袖,心慌得厉害,指尖都在发抖。他的衣料还是那么顺滑,却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她手中溜走。

“去做一件必须做的事。”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冷气息,“等我回来,我们就去青山。”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走后,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从秋等到冬,银杏叶落尽了最后一片金黄;从冬等到春,护城河的冰融了又结。长安的硝烟渐渐散去,街道上恢复了往日的喧嚣,货郎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又填满了巷陌,可那个说要带她去青山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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