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满怀音,只为接你回家。你听到了吗,我喜欢你。
许星沂坐在窗前,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那行字在暮色里洇开淡淡的墨痕,像一滴化不开的泪。
窗外的雨丝斜斜织着,将长安的飞檐斗拱晕染成一幅水墨画,恍惚间竟与记忆深处那片青山重叠——那里的晨雾总带着松针的清苦,正如他袖口常沾的药香。
案头的青瓷炉里燃着安神香,袅袅青烟漫过她苍白的指尖。三年来,她总在这样的雨夜里想起萧烬年,想起他玄色袍角扫过青石板的声响,想起他掌心永远带着的、比药汤更暖的温度。
她认识萧烬年,是在三年前的上元节。
那日长安街万人空巷,鎏金宫灯将朱雀大街照得如白昼。她跟着侍女挤在人群里看花灯,不慎被涌动的人潮推搡,手中的兔子灯脱手坠入护城河。
冰蓝琉璃灯盏在水面打着旋,正要沉入幽暗水底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捞起了湿漉漉的灯盏。
“姑娘可要仔细些。”
男人的声音像浸在清泉里的玉石,撞碎了周遭的喧嚣。她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瞳仁里盛着漫天灯火,比任何花灯都要明亮。
玄色锦袍上绣着暗纹流云,腰间白玉佩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泠泠声响,倒像是春溪漫过玉石。
他将灯盏递回来,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却让她耳后骤然烧了起来。
“多谢公子。”她慌忙接过,兔子灯的竹骨硌着掌心,倒不如他指尖的温度来得真切。
“在下萧烬年。”他拱手,眉眼弯弯如新月,“姑娘芳名?”
“灿若繁星,沂水弦歌,许星沂。”她低头绞着衣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檐角风铃还要轻颤。
那晚他们并肩走了很远,从朱雀大街到曲江池畔。他给她讲长安的掌故,说朱雀门的铜环曾映过多少王侯将相的身影,指腹摩挲过的纹路里藏着三朝兴衰;讲曲江池的荷花如何在月夜下散发清辉,花苞初绽时会滴下晨露,像仙子遗落的珍珠。
他说他最爱长安的烟火气,街市里的叫卖声、酒肆里的猜拳声,都是鲜活的人间。
“等将来,”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风掀起他的袍角,眼里的光比花灯更亮,“等你的身子好了,我便和你一起守护长安。”
那时她只当是戏言,捂着心口笑他痴傻。她是太医署的小医女,自幼便带着娘胎里的寒症,药炉几乎成了贴身物件,连踏春都要揣着暖炉,哪谈得上守护长安。
可他却认真地颔首,喉结轻轻滚动,仿佛那句话重逾千斤,字字都刻进了心骨。
后来他总来太医署找她。有时是送来新采的草药,带着深山晨露的潮气,说对她的寒症有益;有时是带些街头的糖糕,芝麻碎屑沾在唇角,就看着她小口小口吃完,眼里的温柔能化开腊月寒冰;
更多时候,是坐在她的药炉旁,看她碾药、捣杵,听她讲医书里的故事——神农尝百草的坚韧,华佗制麻沸散的奇绝,他都听得入神,安静得像株沉默的竹,却在她咳嗽时,总能第一时间递过蜜饯。
她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说话时尾音的轻扬,像晚风拂过琴弦;习惯了他看她时眼底的温柔,藏着比药汤更绵长的暖意;习惯了每次抬头都能望见那抹玄色身影,在药香弥漫的窗下,像一幅隽永的水墨画。
她开始期待每个清晨,期待推开窗时能看到他站在巷口,手里提着刚买的热粥,白汽氤氲了他的眉眼,却挡不住那份真切的暖意。
春去秋来,她的身子竟真的好了些。能跟着他去城外的青山散步,看漫山红叶铺成锦绣,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像春蚕啃食桑叶。他会摘下最红的那片叶子,脉络分明如掌纹,小心翼翼夹在她的医书里;
会在她咳嗽时,熟练地掏出随身携带的蜜饯,梅子味的酸甜在舌尖漫开时,总能压下喉间的痒意。
“萧烬年,”一日她靠在银杏树下,看他为她整理散落的发丝,金黄叶片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场细碎的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动作一顿,随即轻笑,指尖拂过她耳后的碎发,带来一阵微麻的痒:“大概是,见不得你受苦。”
风吹过,银杏叶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肩头,也落在她的心上。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有些情愫早已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悄然生根发芽。
就像她药圃里精心侍弄的当归,看似寻常,根茎却早已在泥土深处盘根错节,牵一发,便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