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内容\]

许知遥的手指在棉签上用了点力。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铁锈味，顺着林晚棠手背的纹路爬进速写本边角。他没说话，只是把染血的纸巾扔进床头垃圾桶，转身去换输液瓶。

"别碰那个。"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许知遥正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药盒。他僵在原地，看着林晚棠把病号服口袋里的画作往里塞了塞。吊瓶晃了晃，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监护仪突然发出长鸣。许知遥转身按暂停键的动作碰倒了桌上的玻璃杯，水珠溅到林晚棠膝盖上。她低头看那滴水滚落的位置，正好是画中人的心脏。

"你总这样。"许知遥抽出新的棉球，"上次打完针就偷摸画画，这次更绝，拿止痛贴当画纸。"

林晚棠咳嗽起来，手指死死攥着被单。她想松开手，却发现指甲缝里还嵌着钴蓝色颜料。那是昨天下午的事了——她偷偷把调色板藏在轮椅扶手里，趁护士换药时用导管笔勾勒江临舟的侧脸。

"你不是答应过？"许知遥的声音比平时低，"术后三个月别碰画具。"

"我说过会听话吗？"林晚棠抬头看他，眼白里浮着淡青的血管，"我记得签手术同意书那天，你说'患者有权选择怎么活'。"

许知遥喉结动了动。他记得那天她穿的是墨绿色毛衣，领口别着梧桐叶形状的胸针。签字时钢笔尖戳破了纸张，在"供体匹配成功"那行字上留下个小洞。

走廊传来脚步声。许知遥瞥见门缝里闪过一道影子，又迅速隐入黑暗。他知道是谁。沈清和已经在医院门口站了两个小时，直到看见他推着心电图仪进来才离开。

"他来过了？"林晚棠突然问。

"谁？"

"别装。"她扯动氧气管笑了笑，"你每次说谎都爱摸听诊器。"

许知遥低头看自己的手。金属听诊头正在掌心发烫，烫得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当时他刚值完夜班，看见沈清和抱着一箱画册站在急诊室门口。那些画都是林晚棠术后画的，每幅背面都贴着止痛贴，写着日期和心率数值。

"他说要带我去美术馆。"林晚棠忽然坐直身子，输液管跟着绷紧，"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

许知遥猛地抬头。窗外的雨更大了，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心跳监测仪的波纹。他想起上周查房时发现的异常：所有止痛剂记录都被篡改，剂量显示正常，但实际用量翻了三倍。

"你偷打了多少支？"

林晚棠没回答。她摸索着去够床头柜，指尖扫过药瓶碎片。刚才摔倒时玻璃扎破了手掌，现在血迹已经干涸，在速写本边缘晕开成褐色的云。

"下周复诊前停掉。"许知遥抓住她的手腕，"否则我..."他顿住了。否则怎样？威胁停止用药？还是叫护士24小时看护？这些招数他们早演练过无数次。

林晚棠忽然笑出声。笑声牵动呼吸面罩，雾气在塑料罩上聚了又散。"你记不记得，"她凑近一点，"我说过要画出他的心跳？"

许知遥感觉后颈发凉。那天她也是这样靠过来，指着江临舟设计的建筑模型说："你看这个弧度，像不像心跳曲线？"

"画完了。"林晚棠从枕头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止痛贴背面，江临舟的背影正在雨中融化。她用导管笔描摹的肩线裂开一道痕，正好卡在心脏位置。

许知遥盯着那道裂痕。它像极了移植手术中遇到的情况——供体心脏在运输途中受到震荡，右心室有细微撕裂。当时他握着手术刀犹豫了整整十秒。

"别让他活得沉重。"林晚棠用指甲在角落刻下这几个字，皮肉翻起时渗出点点血珠。她想起那天夜里监护仪狂响，自己挣扎着掏出导管笔时，止痛贴背面还留着江临舟的名字缩写。

许知遥突然夺过画纸。他转身时白大褂擦过床头柜，药盒哗啦啦掉在地上。林晚棠想抓他袖子，却只扯下半截纱布。

"你总是这样！"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高声音，"以为只有你能决定一切？"话出口他就后悔了。林晚棠的脸色比刚才更差，监护仪开始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许知遥知道沈清和一定听见了。这个老画家总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现身，带着他那副洞察一切的眼神。

"给我。"林晚棠伸出手。许知遥低头看她掌心，那里躺着半片玻璃碴，映出他扭曲的脸。

他突然想起毕业典礼那天。林晚棠穿着借来的学士袍，在礼堂后排冲他挥手。阳光穿过彩绘玻璃，把她的眼睛染成琥珀色。

"求你了。"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让我画完..."

许知遥松开手。画纸飘落在她膝头时，角落的血渍正好盖住江临舟的脚踝。那是去年冬天，她踩着雪跑去工地找他时沾上的泥点。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沈清和站在安全出口标识下，看着病房里晃动的人影。他手里攥着刚捡到的速写本，水渍正在晕染开颜料——是林晚棠昨晚画的美术馆轮廓，与病床上女人手中的止痛贴形成奇妙呼应。

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天。福利院门口站着个湿透的小女孩，怀里抱着幅油画。画布背面贴着止痛贴，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心跳由你继续"。

"她不是为你活过的。"沈清和推开病房门时，这句话自然地从唇间流出。他把速写本放在床头，看见林晚棠眼角的泪光。

许知遥站在窗边，看着雨幕中的住院大楼。霓虹灯牌在积水里碎成斑斓的色块，像林晚棠调色盘上未干的颜料。

"如果他问起..."林晚棠的声音越来越轻，指尖划过画框边缘，"就说...我很幸福..."

沈清和抱起画箱时，听见外面雨声渐歇。箱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JLZ·初见。雨水顺着缝隙渗进来，在"Z"字母上凝成一颗晶莹的水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