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与柴安跟着侍卫走进雅间,抬眼便见若璃蜷在窗边贵妃榻上,傅恒坐在一旁软垫上,两人周身萦绕着闲适暖意
雅间内香粉气息未散,案几上还摆着吃了一半的山楂糖与蜜柚酥,琉璃灯的暖光洒在若璃的孔雀绿月华纱上,泛着朦胧虹彩
沈韶光连忙小步上前,对着若璃福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恭敬:“夫人。”
柴安则在看清若璃与傅恒的气度时,心底瞬间掀起惊涛——这二人的衣着、侍卫的恭敬程度,绝非普通权贵可比!
他赶紧拱手躬身,语气郑重:“夫人安,在下柴安,家中世代经营酿酒生意,近来也开了间首饰铺子,主营绒花与通草花,今日能得见夫人,全是沾了沈姑娘的光。”
……
若璃看着两人拘谨的模样,笑着摆了摆手,指了指对面的软垫:“过来坐吧,别站着了。桌上有栗子红薯牛乳茶和洛神花山梨清露,还有些点心,你们也尝尝,刚温好的,暖身子。”
沈韶光与柴安谢过落座,沈韶光端起面前的白玉碗,喝了一口栗子红薯牛乳茶,温热的茶汤混着栗子的绵密,瞬间暖了心口
柴安也端起青瓷盏,抿了口洛神花山梨清露,清甜的滋味解了方才楼下争执的滞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若璃看着两人放松了些,便笑着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好奇:“方才在窗边,我正好瞧见你们在楼下,好像遇上了些热闹?我瞧着五福甜羹铺的那四位姑娘,还有杨羡,似乎都在?”
……
沈韶光放下茶碗,连忙解释:“回夫人,是五福甜羹铺的四姑娘郦乐善,方才在楼下不小心撞到了平顺侯府的武穗禾姑娘。两人手里的香粉罐都掉在地上摔碎了,香粉还弄脏了武姑娘的袄裙。杨羡公子说,要郦家赔五十两香粉钱和五十两衣料钱,一共一百两,限三日内送到平顺侯府,不然就让她们关掉甜羹铺,离开京城呢。郦四姑娘性子急,总爱惹些事儿,这次也是她先没看路冲撞了人。”
……
“哦?一百两?”若璃闻言,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眼底满是了然——她这位老乡沈韶光,说话直白又带点无奈,倒真是有趣
她随即转眸看向柴安,话锋一转:“柴公子家里是酿酒的,可有什么不外传的好酒?我瞧着你对酿酒兴致不高,反倒另起炉灶开了首饰铺,倒是新奇。”
……
柴安没想到若璃会问起自家的酒,连忙端正坐姿,笑着回道:“回夫人,还真有一款适合姑娘家喝的酒,名叫‘兰心醉’。用的不是什么名贵兰花,就是春日里常见的春兰,搭配蜂蜜一同酿造而成,最特别的是用的蜂蜜——是自家蜂场采的春兰蜜,酿出来的酒液呈淡紫色,入口清甜,还带着兰花香,度数也低,不会醉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实不相瞒,我从小就对酿酒没什么兴趣,反倒喜欢琢磨珠宝首饰的样式,后来索性就开了间首饰铺,也算圆了自己的心意。”
……
“蜂蜜?”沈韶光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句嘴,“是只用春兰这一种花的蜂蜜吗?”
若璃点头,转头看向身旁的傅恒,眼底带着几分兴致:“这法子倒不错,用花与对应花蜜酿酒,想来风味会更纯正。傅恒,等开春咱们酿杏花酒时,也试试加入杏花蜜,说不定能酿出不一样的味道。”
……
傅恒看着若璃眉眼弯弯的模样,眼底漾起温柔笑意,轻声应道:“好,都听你的。开春我就吩咐人准备好杏花蜜,等着一起酿。”
“傅恒?”柴安听到这个名字,心底猛地一震——总领圆明园侍卫、负责太后安全的那位傅恒大人?!
他再看向若璃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敬畏与确认——眼前这位气质绝佳、被傅恒这般温柔对待的夫人,定然就是当今太后娘娘!
他暗自庆幸方才言行谨慎,也愈发感激沈韶光,若不是沾了她的光,自己哪有机会得见太后这般尊贵的人物
若璃听着柴安讲完酿酒的细节,目光又落回沈韶光身上,眼底带着几分打趣的笑意,语气轻快:“韶光,你这绒花铺子开得越发红火,今年元日,可有琢磨出什么新奇的花样?”
沈韶光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连忙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回夫人,还真有一支特意为您做的!我前几日瞧着园子里的樱桃快红了,芭蕉叶也长得鲜嫩,就想着把这夏日里的景致做进绒花里——是支‘樱桃芭蕉松果嵌细碎红水晶’的绒花,樱桃用的是深粉绒线层层叠缀,蕉叶是浅绿绒线烫出纹路,松果则用棕褐绒线捏出鳞片状,最特别的是在樱桃‘果核’处嵌了细小的红水晶,对着光看,像极了樱桃熟透时的透亮劲儿。”
“樱桃、芭蕉、松果,还嵌了红水晶?”若璃听到这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欢喜,“听着就透着股夏日的鲜活劲儿,配色也清爽!等入了夏,我穿着浅绿的裙子,戴这支绒花去水榭边乘凉,定是再好不过了。”
沈韶光见若璃喜欢,心里也松了口气,笑着补充:“夫人若是觉得好,等过几日绒花彻底定型,我亲自送到万方安和去。到时候再给您带几支其他样式的,有仿着小雏菊的,还有缀了珍珠的茉莉绒花,您可以换着戴。”
若璃笑着应下:“好啊,那我可就等着了。你做的绒花,戴着自在。”
一旁的傅恒看着两人聊得热闹,眼底也泛起笑意,只在一旁静静陪着,偶尔给若璃添些牛乳茶,目光里的温柔满得快要溢出来
……
乾隆十年一月下旬,京城南城区荣平街的花满楼首饰铺后间,窗棂上还凝着薄霜,屋内却因燃着的炭盆暖融融的
案几上零散摆着几支绒花——浅绿锦鲤缀着绿水晶流苏,灵动得似要游出水面;蓝紫绣球嵌着白水晶,像将晨露里的绣球花凝住;还有支葫芦藤缀铜钱样式的,黄水晶流苏垂落,晃出细碎的光,正是沈韶光本月送来的新样式
郦寿华身着浅蓝杭绸袄裙,裙摆绣着的细月纹在暖光下愈发雅致,她与穿浅绿杭绸袄裙的郦康宁并肩而立,对着坐在太师椅上的柴安深深福身,语气里满是感激:“真的多谢柴公子借出的五十两。若不是您肯通融,还不要分毫利息,我们姐妹就算把甜羹铺的家底都翻出来,也凑不齐赔给武姑娘的一百两。这份恩情,我们记在心里,日后定当报答。”
……
柴安身着碧蓝云锦回纹束腰袄服,玄色腰带衬得肩背挺拔,他正指尖捻着那支浅绿锦鲤绒花,闻言抬眸,轻笑摆手:“不必多礼。你们也别谢我,该谢沈姑娘才是——她总说你们家的甜羹暖心,价钱又实惠,前些日子还特意跟我提了句,说你们姐妹做事踏实,让我多担待些。”
他说着,将绒花轻轻放在案上,目光扫过二人,语气里多了几分坦诚
……
郦康宁抬眸,眼神清亮,没有回避核心问题,直接开口:“柴公子,我们知道,几日前乐善在三春晓莽撞冲撞贵人,定让您对我们的合作生了顾虑。您是生意人,怕惹麻烦也在情理之中,我们姐妹心里都明白。”
柴安闻言,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案上的绒花,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态度:“实不相瞒,我柴家虽薄有家底,不在乎这点合作的利,但也确实不喜欢惹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牵扯到侯府贵人,一旦处理不当,反而会坏了铺子的名声,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郦寿华连忙接话,语气恳切:“柴公子的顾虑我们懂。经此一事,我们已经好好劝过乐善,往后她不会再轻易踏出甜羹铺半步,更不会再来花满楼添乱。后续来铺里跟着簪娘学手艺、练技法的,也只有我和康宁两个人。而且,在五十两借款还清之前,我们姐妹不仅不要工钱,也暂时不提合作分成的事——就当是我们给您赔罪,也表表我们踏实做事的心意。柴公子,您看这般安排可好?”
她话音落下,郦康宁也跟着点头,眼底满是真诚
屋内的炭盆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暖光落在二人身上,映得她们的神情愈发恳切,倒让柴安心里的那点顾虑,消散了大半
柴安看着郦氏姐妹眼底真切的恳切,指尖在葫芦藤绒花的黄水晶流苏上轻轻一顿,最终缓缓点头,语气里的疏离淡了几分:“既如此,便先按你们说的办。”他抬手指了指东侧的隔间,“几位簪娘一早就在里面整理丝线料子,你们过去吧,先跟着学些基础的通草花裁剪,有不懂的直接问她们。”
郦寿华与郦康宁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脸上露出真切的欣喜,连忙再次福身,声音里带着轻快:“多谢柴公子肯给我们机会,我们定不会让您失望!”
说罢,二人轻手轻脚地退出后间,脚步轻快地往隔间走去,连衣角扫过门槛的弧度,都透着几分松快
……
柴安重新拿起那支葫芦藤缀铜钱绒花,指尖摩挲着绒线捏出的藤蔓纹路与嵌着的黄水晶——藤蔓蜿蜒自然,铜钱纹路清晰,黄水晶映着暖光,既讨喜又透着股鲜活的巧思,确实是市面上少见的样式
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眼底闪过几分了然:“能让沈韶光做出这般合太后心意的绒花,还能借着她的光,让我的铺子沾上天家的边儿,这份合作,可得长久维持下去才成。”
窗外的霜气渐渐散了,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案上的绒花上,浅绿锦鲤的水晶流苏晃出细碎的光,倒让这满是针线香气的后间,添了几分灵动的暖意
……
三日后的京城,晨霜已散,暖融融的阳光透过花满楼的雕花窗,洒在铺着暗红绒布的首饰展柜上,将各式绒花、通草花照得愈发鲜活
展柜前,李长乐身着一袭亮蓝色云锦牡丹袄裙,裙摆上的重瓣牡丹用金线勾边,在光下泛着华贵光泽,她指尖停在一支浅绿锦鲤凌霄花绒花上,眼底满是欢喜
“这支绒花,帮我包起来。”李长乐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娇贵,指尖轻轻碰了碰绒花上的绿水晶流苏,流苏晃出细碎的光,锦鲤的鳞片用浅绿绒线层层叠缀,竟似要从绒布上游出来一般
身旁的李常茹身着浅紫色云锦袄裙,裙角绣着细碎的缠枝莲纹,气质温婉,目光也落在那支锦鲤绒花上,轻声附和:“长姐好眼光,这支绒花确实极衬你。锦鲤寓意岁岁好运,凌霄花又有‘直上冲霄’的吉意,无论是日常佩戴,还是往后赴宴,都再合适不过。”
李长乐闻言,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抬眼瞥了李常茹一眼,目光扫过展柜另一侧,语气带着几分施舍般的随意:“算你有眼光。我瞧着那支葫芦藤缀铜钱绒花也不错,绿藤缠枝、铜钱圆润,还嵌着黄水晶,倒也衬你这性子,一同买下吧。”
李常茹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屈膝福身,语气柔婉:“多谢长姐厚爱。”
花满楼的伙计见状,连忙上前,用绣着缠枝纹的锦盒将两支绒花小心装好,双手递到二人身后的侍女手中
侍女打开随身的银钱袋,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动作利落
“长姐,咱们走吧,再过会儿,还要去母亲那里回话呢。”李常茹轻声提醒,目光落在李长乐身上,带着几分顺从
李长乐微微颔首,提起袄裙下摆,率先迈步走出店铺,亮蓝色的裙角扫过门槛,留下一阵淡淡的熏香
李常茹紧随其后,浅紫色的身影与她并肩而行,渐渐消失在街面的人流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