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乐善站在原地,又羞又愧,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掌柜使了个眼色,两个伙计连忙上前,半推半拉地把她请出了玉翠楼
棉帘被重新放下,隔绝了玉翠楼内的暖意。郦乐善站在冰冷的水泥街道上,冷风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脸上的巴掌印更疼了
她攥着空荡荡的荷包,心里又悔又恼——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该多管闲事,更不该冲动地去找杨羡理论
……
五福甜羹铺的后间厢房里,原本弥漫着熬煮甜羹的焦糖香气,却被郦乐善推门而入的哭声瞬间打破。她捂着脸冲进屋,脸颊上清晰的巴掌印在灯光下格外显眼,红肿得几乎要渗出血丝
厢房里的人顿时都惊住了——身着石青杭绸袄裙的郦夫人正坐在桌边理账,浅蓝杭绸袄裙的郦寿华、浅绿杭绸袄裙的郦康宁、浅紫杭绸袄裙的郦好德围在一旁分拣杏仁,四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乐善脸上,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郦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扶住女儿,看着那红肿的脸颊,又心疼又生气,声音都发颤了
郦寿华也顾不上手里的杏仁,转身快步去里屋取来烫伤药膏和干净的棉巾,拉过乐善的手,小心翼翼地用棉巾蘸了温水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再将药膏轻轻抹在红肿处,动作轻柔得怕碰疼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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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乐善!”郦夫人弄清楚缘由坐在椅子上,指着女儿,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要把京城的贵女们都得罪遍才甘心?先前在街面上跟人拌嘴,如今竟还敢去招惹侯府千金!再这么下去,咱们这五福甜羹铺也别开了,今晚就收拾东西,回江宁老家算了!”
乐善靠在寿华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寿华的衣襟上,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我就是……就是看不惯杨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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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看不惯杨羡对别的姑娘好,想替程姑娘抱不平,是吧?”郦好德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可小妹啊,旁人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杨羡是三心二意,还是和表妹亲近,那都是官宦人家的闲事,是死是活、是好是坏,跟咱们这些普通百姓半点儿牵扯都没有!咱们只要守着这甜羹铺,把自己的日子过安稳了,就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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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寿华一边轻轻揉着乐善的脸颊,帮药膏更快吸收,一边温声劝道:“好了,别哭了,脸都肿成这样了,再哭该更疼了。这次就当是个教训,以后可不许再这么冲动了,遇事多想想后果。”
一直没说话的郦康宁,却定定地看着乐善,眼神清亮得像是能看透人心,忽然开口问道:“小妹,你喜欢杨羡,是吧?”
这话一出,厢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郦夫人猛地抬头看向女儿,寿华手里的动作顿住,好德也瞪大了眼睛,连哭着的乐善都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下意识地摇头反驳:“我、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啊!他都跟程姑娘定亲了,我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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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死磕着他不放?”郦康宁追问,语气没有半分缓和,“就算杨羡真的三心二意,轮得到你去替程姑娘抱不平吗?玉翠楼一楼的客人非富即贵,你当众把这事闹出来,程姑娘的脸面往哪放?你一个平民百姓,去让官宦子女落面子,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乐善空空的手上,又补了一句:“你先前说去玉翠楼,是要给娘买支宝石簪子当元日礼物,怎么最后反倒跟人起了冲突?难不成,看杨羡和别的姑娘互动,比给娘买簪子还重要?你说不喜欢他,可你的所作所为,哪一点不像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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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夫人看着女儿躲闪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了然——先前只当女儿是冲动,如今被康宁点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乐善近来总提起杨羡,每次杨羡来铺里买甜羹,她都要躲在帘子后偷偷看
寿华和好德也反应过来,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乐善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脸颊上的疼还在,心里却更慌——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心思竟这么明显,更没想过,自己一时的冲动,不仅没帮到任何人,还让家里人跟着担心,连给娘买礼物的事都忘了
郦康宁看着乐善垂头沉默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却依旧带着点醒目的冷静:“乐善,姐姐不是要怪你——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错就错在,你喜欢的人早就定了亲,对方还是程少商那样明事理的姑娘。你把这份心思藏好,往后见了杨羡,就当他是来铺里买甜羹的普通客人,安安分分招待,不行吗?”
她顿了顿,伸手拍了拍乐善的肩,话里带着几分现实:“你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不光自己落了难堪,程姑娘早晚也会察觉到你的心思。她若是知道了,心里该多别扭?至于杨羡,你以为他先前不计较你去年的事,是真的脾气好?他不过是看在程姑娘喜欢咱们家的糖水,不想让程姑娘为难,才对你多有包容。可他能不计较,别人未必能——就像今天武穗禾那巴掌,你真以为他拦不住?他是根本不想拦,或许在他眼里,你这性子本就该受点教训。”
乐善垂着眸,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康宁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她心里发凉
原来那些“不计较”从来都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程少商;原来自己的冲动,在杨羡眼里,不过是“该受的教训”
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这次却不是因为脸颊的疼,而是因为那份藏不住的心思,竟卑微得如此可笑
……
郦寿华见妹妹眼眶又红了,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得像哄孩子:“好了,别往心里去。你对杨羡,或许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喜欢,这种轻微的喜欢,就像春天里开的小野花,一阵风过就散了,很容易放下的。”
郦夫人坐在一旁,看着小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软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撮合的意味:“寿华说得对,咱们乐善这么好的姑娘,还怕遇不到好儿郎?满京城的年轻才俊多着呢,我看先前和寿华谈合作的柴安就不错——那孩子是酿酒世家出身,家里殷实,又会做生意,上次来铺里谈事,说话做事都透着股实诚劲儿,不奸诈、不油滑,是个可靠的。”
她笑着看向乐善,眼底满是期待:“你们姐妹几个,过几日不就要去他开的首饰铺里,跟着簪娘学通草花、绒花吗?到时候多和柴安接触接触,说不定你会发现,比杨羡好的人,就在身边呢。”
乐善听着母亲的话,心里的郁结稍稍散了些。她抬起头,看着眼前为自己担心的家人,又想起柴安上次来铺里时,温温和和的模样,脸颊上的疼似乎也轻了些——或许,母亲说得对,她不该把心思困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身上,往后好好学手艺,好好过日子,总会遇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人
……
乾隆十年一月中旬的京城,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晨间的风裹着细碎的雪粒,刮在脸上带着清冽的凉意,却被街面上热闹的人声烘得暖了几分——挑着糖画担子的小贩吆喝着走过,铺子门口挂着的红灯笼随风轻晃,处处透着年后的鲜活气
若璃走在街道中央,一身装扮亮眼却不张扬:石榴红蜀锦绣白梅冬季汉服裙,裙摆上的白梅绣得栩栩如生,雪落在花瓣纹路上,竟似真梅覆雪般清雅;外头罩着件琥珀金蜀锦冰裂纹绣荔枝昙花对襟长袄,冰裂纹路细密精致,荔枝与昙花的绣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贵气中藏着灵动
她发间更是精巧——九凤朝阳钗的凤羽用累丝工艺打造,缀着的细链下挂着小颗珍珠,随动作轻晃;山雀红梅绒花做得活灵活现,山雀的羽毛层次分明,红梅的花瓣似沾着晨露
凤凰花珠花的花瓣嵌着淡粉碧玺,花蕊处是细小的金箔;耳畔的玛瑙巧雕渔舟唱晚耳坠,玛瑙通透,雕出的渔舟、水波惟妙惟肖,走动时轻贴耳畔,添了几分雅致
腕间艳红无杂质的鸡血石手镯,色泽浓郁如燃火,与石榴红裙衫相映,更显气色莹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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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间系着的赤金雕十二花神嵌宝石随身香囊球,更是巧夺天工——赤金球身打磨得光滑圆润,上面雕着十二花神的剪影,正月梅花神嵌着淡粉水晶,二月杏花神缀着浅白玉珠,每月花神身旁都配着对应季节的宝石,轻轻一晃,球内还能听到细碎的声响
香囊球里装着的合香丸,混着玫瑰的甜、广藿香的醇、鸢尾的清、蜂蜜的润,还有一丝胡椒粒的微辛,香气清雅绵长,萦绕在周身
身旁的傅恒,身着黑金蜀锦兽纹束腰劲装,玄色腰带勒出挺拔腰身,兽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添了几分凌厉;外头披着件靛青蜀锦狐毛斗篷,狐毛领蓬松柔软,将寒风都挡在了外头
他目光始终落在若璃身上,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与劲装的冷硬形成鲜明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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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身后跟着十几个侍卫,皆身着锈红色杭绸束腰袄服,外套一件厚实的兔毛马甲,身姿挺拔地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挡开往来的路人,既护着若璃与傅恒的安全,又不显得张扬;暗处还有暗卫隐在街角巷尾,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保此行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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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合欢这次做的青梅脯,真是太对味了!”若璃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一个紫菀色浮光锦绣彩蝶的锦囊,打开后取出一颗青梅脯放进嘴里,眼底瞬间亮了起来,“酸酸甜甜的,还带着点梅子的清香,一点都不腻!”
傅恒见状轻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封口的羊脂玉小壶瓶,指尖轻轻旋开瓶塞——这玉瓶内里是银制的内胆,专门用来保温
他将玉瓶递到若璃面前,声音裹着暖意:“知道你吃了青梅脯会想喝点东西,让合欢温了栗子红薯牛乳茶,特意做了不甜的,还多放了你喜欢的九曲红梅茶叶汤,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若璃接过玉瓶,将瓶口凑到唇边,温热的牛乳茶滑入喉咙——栗子的绵密、红薯的清甜、牛乳的醇厚,还有九曲红梅茶汤的清香,在舌尖交织成奇妙的滋味,暖得从心口一直热到四肢
她忍不住眯起眼,像只满足的猫儿,笑着点头:“好喝!比上次在万方安和喝的还要香,栗子和红薯的味道都熬透了,茶汤也不抢味,刚刚好!”
傅恒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浓,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的领口,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颈侧,带着温热的触感:“喜欢就多喝点,玉瓶里还装着不少,不够的话,前面街角还有卖热饮的铺子,咱们再买些。”
若璃点头,一边小口喝着牛乳茶,一边拉着傅恒的手继续往前走,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街边的铺子——对她而言,这样不用顾及身份、自在逛京城的时光,比在圆明园的锦衣玉食更让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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