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年元日的晨光，透过梅府正厅的雕花窗棂，洒在紫檀木八仙桌上，将案上的鎏金铜炉、青瓷茶盏都镀上一层暖光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爆竹的淡硝味，混着案上水仙的清雅香气，本该是阖家和乐的时辰，正厅里的气氛却透着几分紧绷
……
梅逐雨身着一袭油紫云锦洒金纹束腰常服，玄色腰带勒出挺拔腰身，领口厚实的狐毛领衬得他面如冠玉，更显丰神俊朗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听到父亲的话，眉峰骤然蹙起，语气里满是不耐：“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要我和她定亲？我们俩素来不对付，互相半分喜欢都没有。”
坐在上首的梅洲，身着石青云锦常服，鬓边已染了几缕霜色，身为正二品都察院御史的威严与生俱来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茶盖与碗沿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目光沉沉地看向儿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平顺侯武侦的女儿武穗禾，容貌秀丽、性情爽朗，家世与咱们梅府门当户对，哪点配不上你？什么叫互相不喜欢？你倒说说，她心里装着谁？”
……
梅逐雨抬眸，眼底掠过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笃定：“还能有谁？江淼大人的儿子江堇风啊。京城里稍有耳闻的，谁不知道武穗禾常寻借口往江府跑？”
梅洲闻言一愣，手指捻着胡须沉吟片刻：“江淼的儿子……论家世才学，倒确实与武家匹配，可平顺侯先前与我谈亲事时，怎么半字没提？”
“还能为何？”梅逐雨轻笑一声，语气里添了几分了然，“江堇风早就明里暗里拒绝了。我前几日听大理寺的同僚说，江堇风已递了折子，年后就要入苏将军的军营历练，显然是想避开这桩事。”
梅洲看着儿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重了几分：“那你呢？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你今年已经二十了，如今在大理寺任六品寺丞，差事做得也算稳妥，早该成家立业，让我安心了。你说说，你到底喜欢哪家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品行端正，父亲这就去为你提亲。”
……
“父亲，您就别操心了。”梅逐雨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您看我上司崔晏大人，今年都二十六了，不也没成家？可见成家之事急不得，说不定还影响官运呢。”
他说着便起身，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行了，元日头一天，别总说这些不痛快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梅洲连忙叫住他，“新年第一天，你不在府里陪家人，又要去哪里？”
……
梅逐雨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向父亲，眼底闪过一丝期待：“上月在玉翠楼定了块紫水晶，让匠人巧雕成狴犴纹样的玉佩，说是今日能取。我去一趟玉翠楼，取了玉佩便回。”
话音落下，他不等梅洲再开口，便转身大步走出正厅，玄色的衣摆扫过门槛，留下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消散在庭院的晨光里
……
乾隆十年元日的玉翠楼，比往日更显热闹
一楼大堂里，各式珠宝首饰在琉璃灯下泛着流光，往来客人低声交谈，偶尔夹杂着伙计热情的介绍，空气中都浸着几分喜庆的暖意
杨羡身着一袭褚红色云锦宝相花纹束腰常服，玄色腰带勾勒出挺拔身形，袖口绣着的暗金云纹随动作轻晃，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手里捏着一支山茶花珠花，缓步走到窗边，递给一旁面色微沉的武穗禾，语气带着几分兄长般的温和：“好了，别再皱着眉了。江堇风拒绝你，是他没眼光，犯不着为这点事影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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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穗禾身着橙红色云锦牡丹花纹袄裙，裙摆绣着的牡丹栩栩如生，领口镶着圈雪白的兔毛，衬得她眉眼明艳，只是此刻眼底带着几分郁色
她接过珠花，指尖轻轻抚过花瓣，目光渐渐亮了起来——这珠花做得极为精巧：多层粉色碧玺片叠成的茶花花瓣，外层是浅粉的娇嫩，内层渐深至玫红的浓烈，边缘用银线细细捻出锯齿纹，竟与真茶花花瓣的自然褶皱分毫不差
花芯处嵌着一颗莹白的月光石，在光下泛着朦胧柔光，像极了茶花中心淡黄色的花蕊；花托则用深绿孔雀石雕成圆形花萼，叶脉清晰可见，周围还垂着三串细碎的米珠，白珍珠与粉珊瑚相间，轻轻一晃，细碎的光随动作流转，活脱脱一朵盛放的山茶花，艳而不俗
“算你有眼光。”武穗禾转着手里的珠花，嘴角终于勾起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促狭，“行吧，不摆脸色了，省得等会儿嫋嫋来了，看到我这模样，还以为你欺负我了。我可不想打扰你和我表嫂——的——好兴致。”
她说着，特意在“的”字上拖了长音，眼底满是打趣
……
杨羡闻言，唇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就你机灵。我和嫋嫋约了午后逛庙会，你要是愿意，也一起去？”
他与武穗禾本就是表亲，武穗禾的母亲与他母亲是亲姐妹，自小一同长大，感情素来亲近
……
武穗禾刚要回话，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梅逐雨身着油紫云锦洒金纹束腰常服，狐毛领衬得他面容清俊，径直穿过大堂，走向柜台后的伙计，语气简洁：“上月定的紫水晶玉佩，今日可好了？”
伙计连忙应着，转身从内间取出一个锦盒，双手递到梅逐雨面前：“梅大人放心，师傅特意盯着做的，您瞧瞧合不合心意。”
梅逐雨打开锦盒，只见里面躺着一块莹润的紫水晶玉佩，玉佩上巧雕着狴犴纹样——狴犴的双目炯炯有神，毛发纹理清晰可见，连爪尖的锋利感都刻画得淋漓尽致，紫水晶的通透与纹样的威严相得益彰
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弯唇浅笑：“苏凉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做得很好。”
说着便取出玉佩，系在腰间的丝绦上，紫水晶与腰间的墨玉相衬，更显雅致
他收了锦盒，目光扫过柜台后的珠花，想起母亲今早念叨着想要一支新珠花，便转身走向杨羡与武穗禾所在的窗边——那里的展柜里，正摆着各式精巧的珠花，想必能挑到合母亲心意的样式
……
玉翠楼的发簪区域，琉璃灯的暖光洒在铺着暗红绒布的摆台上，各式珠簪、玉钗在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泽
郦乐善身着浅红杭绸桃花纹袄裙，裙摆上的桃花绣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手里紧紧攥着荷包——里面是她攒了许久的碎银，本想买一支嵌宝石的发簪，送给母亲做元日礼物
可她的目光却没在发簪上停留多久，反而黏在了不远处的杨羡与武穗禾身上
她在这儿站了快一刻钟，眼睁睁看着杨羡递珠花给武穗禾，两人还低声说笑，那模样在她眼里，分明是“郎有情妾有意”
郦乐善心里的火气越攒越旺——她前几日就听甜羹铺的客人说，杨羡与程少商早已定亲，如今却当着众人的面给别的姑娘选首饰，这不是朝三暮四是什么？
……
这次总不会看错了！郦乐善深吸一口气，攥着荷包的手指泛白，大步上前，清亮的声音在热闹的大堂里格外显眼：“喂，杨羡！”
这一声喊，让正拿着珠花说笑的杨羡与武穗禾同时转头，连刚走到附近、正准备给母亲挑珠花的梅逐雨也顿住脚步，好奇地看了过去
……
杨羡看到是郦乐善，眉头瞬间皱起，语气里满是不耐：“怎么又是你？你又想干什么？”
郦乐善眼底满是嘲讽，下巴微微扬起，声音更响了些：“我想干什么？该问你这个朝三暮四的人想干什么！你都和程少商姑娘定亲了，还在这里给别的姑娘挑珠花、说悄悄话，你对得起程姑娘吗？”
……
武穗禾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嗤”地笑出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泼辣：“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关你屁事啊！”
这话一出口，杨羡无奈地扶了扶额——他这位表妹向来直率，发起火来什么都敢说；梅逐雨也挑了挑眉，靠在旁边的柜台边，眼底泛起看热闹的笑意
而刚掀开玉翠楼棉帘、身着宝石蓝云母锦绣白鹭梅枝袄裙的程少商，脚步瞬间顿住，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执惊住了
……
郦乐善被武穗禾的话噎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正要反驳，脸上却突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武穗禾竟直接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杨羡站在一旁，没有拦着
他早就看郦乐善不顺眼了，上次在甜羹铺就莫名对他指手画脚，若不是看她是五福甜羹铺郦夫人的女儿、嫋嫋又喜欢她家的糖水，他早就要理论了
……
程少商见状，赶紧快步上前，一边拉住还想再说什么的武穗禾，一边看向捂着脸、眼眶泛红的郦乐善
梅逐雨则依旧靠在柜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今日休沐，没穿官服，本就不想管这些市井闲事，更何况这事一看就是郦乐善自己误会在先
……
玉翠楼的掌柜也听到动静，连忙从后堂跑过来，看到武穗禾脸色不善、郦乐善捂着脸，顿时慌了神：“这、这是怎么了？武姑娘，有话好好说，可别伤了和气啊！”
“你怎么敢打人！”郦乐善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头看到程少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喊道，“程姑娘，你快看看！杨羡他当着你的面，还和这个姑娘不清不楚，我替你打抱不平，她竟然还打我！”
程少商却轻轻打断她的话，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严肃：“郦姑娘，先别急着说。这位是平顺侯武侦大人的女儿武穗禾，也是杨羡的亲表妹。有些事，没问清缘由就贸然上前质问，难免会闹笑话。”
她心里其实也有些生气——郦乐善性子太横冲直撞，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人，武穗禾这一巴掌，说起来也不算冤
“平顺侯……侯爷的女儿？”郦乐善愣住了，脸上的疼痛似乎都轻了几分，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颈——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指责的“别的姑娘”，竟然是侯府千金，还是杨羡的亲表妹
武穗禾看着她这副模样，冷哼一声：“这巴掌，就当是我今年元日给你的‘教训’，教你以后少管别人的闲事，先学会看清楚情况再开口。滚一边去，别在这儿碍眼。”
说完，她转头对掌柜摆了摆手，“没事了，就是遇到个没长眼的，扰了店里的清净。”
梅逐雨在一旁轻轻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武穗禾这嚣张泼辣的性子，在京城长大的世家子弟里，没几个人会喜欢，江堇风拒绝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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