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八月底,秋意已悄悄漫进圆明园,上下天光的湖边褪去了盛夏的燥热,风裹着湖水的清冽与岸边草木的干爽,吹得人浑身舒泰
杨羡立在湖边长堤上,一身橙红云锦宝相花纹束腰常服,衣间赤金线绣就的宝相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他看向身侧的程少商,见她身着天水碧云锦梅枝长裙,裙上银线绣就的梅枝从裙摆蜿蜒至腰际,此刻正微微蹙眉,指尖轻捻着一片刚摘下的柳叶,便轻声问道:“嫋嫋,还没找齐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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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少商侧头看他,眼底带着几分浅浅的懊恼,轻轻点头:“就差最后一样,总觉得差了点意思,配不上前面寻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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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我帮你找?”杨羡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的笑意,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尖上
程少商立刻看穿他的心思,笑着挑眉:“哟,这是来打探军情的?你倒好,莫不是早就收齐了?”
杨羡闻言低笑出声,坦然点头:“可不是齐了~”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放得轻些,带着几分狡黠,“要不,咱们做个交易?互换一个秘密,彼此都少些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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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呢。”程少商笑着往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眼底满是俏皮,“还有半个月就斗香了,到那时揭晓才有意思,要的就是那份惊喜。”
话音刚落,她忽然眼睛一亮,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拍了下手道:“我想到最后一样了!得赶紧回杏花春馆去试试,晚了怕就不新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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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羡瞧着她眼底闪着的光,无奈又纵容地笑了:“好,不耽误你。咱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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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杏花春馆,午后的阳光透过杏树的枝叶,在回廊上洒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还留着淡淡的杏果清甜
宋一汀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一身水绿云锦杏花长裙,裙上银线绣的雨雾缠枝若隐若现,她支着下巴,眉头微微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戳着栏杆上的木纹——手里的香材清单已经勾了四样:岩兰草根的醇厚、淘米水的清润、秋葵的绵柔、石斛花的幽远,可最后一样总觉得不对劲,要么太冲,要么太淡,衬不起前面的层次
“不如试试紫藤花晨露?”她喃喃自语,又轻轻摇头,“晨露虽清,却少了点韧劲。”转念又想,“还是柠檬?可柠檬的酸太烈,怕是会盖过石斛花的香……”
纠结半晌,她索性站起身,拍了拍裙上的浮尘:“不管了,都试试才知道,总能撞出合心意的。”说罢便转身往自己的院落走去,脚步轻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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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盛墨兰正提着裙摆往回走,一身淡绿杭绸墨兰纹长裙,裙上兰草绣得疏朗雅致,风拂过裙摆,兰纹便似要随叶影晃动
她手里紧紧攥着个素色荷包,荷包鼓囊囊的,里面装着刚寻来的新鲜树莓,指尖能隐约触到果实的饱满,眼底藏不住笑意——香材总算齐了:小茴香的清冽、甘草的温润、树莓的微酸、芍药花露的清甜,再加上初秋最嫩的莲藕磨成的粉,每一样都透着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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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转过一道月门,便瞧见前面的空地上,庄宇珊正和宫女蹲在草丛里,手里拿着小铲,似乎在挖什么
庄宇珊穿一身水红云锦绣桃花长裙,裙上桃花绣得鲜活,发间一支桃花珠花格外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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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墨兰顿了顿,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上前,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轻声开口:“宇珊姑娘,需要帮忙吗?”
庄宇珊闻声侧过头,瞧见是她,立刻笑着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墨兰姑娘啊,你这是找齐香材了?瞧你这笑意,定是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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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墨兰笑着点头,眼底满是轻快:“嗯,都找齐了,正准备回屋试试配比,看看气味合不合。”
她瞥了眼庄宇珊脚边的小铲和挖出来的细碎草根,见对方手边已经堆了不少,便知不需要帮忙,“那我先回屋了,不打扰你。”
“好呀,回去吧~”庄宇珊点头应着,又转头继续和宫女忙活——她们挖的是带着泥土气息的荠菜花,那点清苦的香,正是她香方里缺的最后一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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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九年九月五日,一夜清霜落尽,坦坦荡荡的晨雾里浸着初秋的凉
临水回廊的栏杆上凝着细碎的霜花,风一吹,便化作微凉的水汽,混着观鱼池的清冽漫过来——池里锦鲤仍自在游弋,只是鳞光映着晨光,多了几分清透的冷意
燕决明立在廊下,一身碧山云锦梨花纹束腰常服,衣间梨纹沾了点晨霜的白,他望着远处被霜打过的花木,唇角忽然漾开一抹浅笑——时间到了
不远处,温宁与杨羡正并肩倚着栏杆赏鱼
温宁穿油紫色云锦绣雁纹劲装,指尖轻叩着廊柱,衣间雁纹沾着晨露
杨羡则是橙红云锦宝相花纹常服,手里转着个素色香囊,里面早已装满配好的香材
两人见燕决明望着晨霜出神,神色间带着几分准备动身的从容,温宁便先开口问道:“燕公子这是要去寻香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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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羡闻言抬眸,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顺着温宁的话补充道:“如今已是九月初,离斗香只剩十日,这会儿去,会不会太晚了些?”
燕决明转头看他们,神色依旧从容自若,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不晚,这是最后一味香材。”
他前四种早已寻妥——山梨的清甜、胡萝卜籽的温润、广藿香的醇厚、栾树果的微涩,唯独等这一场初秋的霜露,为香方添上最后一缕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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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便转身阔步离开坦坦荡荡,衣摆轻扫过廊下凝霜的草叶,朝着园深处的米兰花丛走去——那里的米兰花沾着晨霜,花苞间凝着的露水珠,正是他等了许久的压轴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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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宁望着燕决明渐行渐远的背影,指尖仍无意识地叩着廊柱,眼底满是费解,忍不住轻声嘀咕:“说起来,我似乎也没怎么见崔大人四处寻过香材。这二位也太厉害些了吧?难不成八月一入园子,就把所有香材都找齐了?”
杨羡闻言低笑出声,抬手拂去栏杆上的一片霜叶,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这倒不奇怪。崔大人去年便是菊花宴的诗作魁首,常随太后娘娘在园中游赏,对园里哪处藏着小众草木、哪片花材合时宜,可比我们熟稔多了。”
他顿了顿,又看向燕决明离去的方向,补充道:“燕决明去年也参与过菊花宴,虽未拔得头筹,却也把园子里的景致摸得通透。他们二人本就比我们熟悉圆明园的底细,寻香材快人一步,自然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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