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项目的“迷雾”

晨光刚漫过南州市老城区的青砖灰瓦，林峰就带着王玥、赵凯站在了“盛达置业”的写字楼前。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光，门口的石狮子擦得锃亮，与不远处光明里拆迁区的断壁残垣形成刺眼对比——那边的老房子还没拆完，碎砖堆里偶尔能看到居民遗留的旧家具，而这里早已是一派“现代化企业”的气派。

“林主任，这盛达置业是南州本土房企，近几年靠老城区改造项目发家，老板赵天昊是出了名的‘手眼通天’。”赵凯压低声音，把提前整理好的资料递过来，“光明里拆迁项目是他们今年的重点，从立项到开工，只用了三个月，比正常流程快了一半。”

林峰接过资料，指尖划过“项目审批流程表”，上面的签字日期密密麻麻，却在“群众意见征询”那栏只盖了个社区公章，没有附任何居民签字记录。他皱了皱眉，刚要往里走，玻璃门就从里面推开，一个穿阿玛尼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三位是纪委的领导吧？我是盛达置业的副总李涛，赵总特意交代我接待各位。”

李涛的热情有些过头，伸手想跟林峰握手，手指上的玉扳指晃得人眼晕。林峰象征性地握了握，开门见山：“我们来了解光明里拆迁项目的补偿款发放情况，麻烦提供一下完整的项目资料和补偿明细。”

“没问题！资料都准备好了，楼上会议室请！”李涛引着三人往电梯走，一路滔滔不绝，一会儿说项目“推动城市发展”，一会儿夸拆迁户“积极配合”，绝口不提补偿款的事。进了会议室，长条桌上摆着水果和矿泉水，李涛把一摞厚厚的文件夹推过来：“领导，这是项目从立项到施工的所有资料，补偿明细都在第三册里。”

王玥率先拿起第三册，翻开第一页就皱了眉。补偿明细按“楼栋号”分类，可每一页的“住户签字确认”栏都只有打印体的名字，没有手写签名，部分金额栏还留着空白，只用铅笔标了个模糊的数字。“李总，”王玥把文件夹推到李涛面前，“这些明细怎么没有住户签字？空白的金额是怎么回事？”

李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闪了闪：“签字页都在社区那边存档了，我们这儿只有复印件。空白金额是因为还有几户没协商好，暂时没定下来。”

“没协商好，就已经上报‘补偿款发放完毕’了？”赵凯拿出手机，调出从信访局查到的项目进度表，上面明确写着“光明里拆迁补偿款已全额发放，居民无异议”。李涛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放下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桌布：“这……可能是下面人统计错了，我回头让财务重新核对。”

林峰没说话，指尖在文件夹上轻轻敲着。他注意到，资料里所有涉及“补偿标准调整”的文件，落款日期都集中在去年十二月——正是张茂才在信访局接待周志强之前。而且每次调整，都标注着“根据信访局建议，优化补偿方案”，可所谓的“优化”，都是把部分居民的补偿标准压低了5%。

“我们想走访几户已经签字的拆迁户，麻烦提供地址。”林峰突然开口，李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应该的！我让人给你们列个清单，都是配合度高的住户，保证能让领导了解真实情况。”

跟着李涛派的“向导”走在光明里拆迁区，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消毒水的味道。向导带他们去的第一户是栋已经搬空的老房子，门口贴着“已签约”的红纸条，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第二户是个独居的中年男人，见到他们就一个劲地说“补偿很合理，我很满意”，可当王玥问起具体金额时，他却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眼神还总往向导身上瞟。

“这不对劲。”赵凯跟林峰咬耳朵，“明显是提前串好供了。”林峰点点头，趁向导去打电话的间隙，拉着王玥拐进了旁边一条窄巷。巷子里有个老太太正坐在门槛上择菜，面前摆着个豁了口的搪瓷盆，盆里的青菜沾着泥点——正是上次在信访局偷偷给周志强递纸巾的陈阿婆。

“阿婆，我们是来了解拆迁补偿的，能跟您聊聊吗？”林峰放缓语气，蹲在陈阿婆面前。陈阿婆抬起头，看清他的脸后，手猛地顿了一下，手里的青菜掉在地上。“你们是……纪委的？”她声音发颤，警惕地看了看巷口，“别在这儿说，进来。”

陈阿婆的家只有一间十几平米的小屋，墙皮已经剥落，窗户上钉着塑料布。她关上门，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纸箱，翻了半天，拿出几片撕碎的纸：“领导，你们看这个，这是他们让我签字的‘补充协议’，说签了就能多拿两千块，我不签，他们就断了我家的水和电。”

林峰捡起纸片，拼凑起来，上面清晰地印着“盛达置业”和“南州市信访局”的联合盖章，条款里写着“住户自愿放弃部分补偿权益，换取‘提前搬迁奖励’”。王玥用手机把纸片拍下来，指尖都在发抖：“阿婆，他们还对您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陈阿婆抹了把眼泪，“晚上有人砸我家门，喊着‘再不签字就把你房子推了’，我一个老太婆，哪敢跟他们硬拼？可我那房子是我老伴儿留下的，住了四十年，就这么被他们坑，我不甘心啊！”

巷口传来向导的呼喊声，陈阿婆赶紧把纸片塞回纸箱：“领导，你们快走吧，别让他们看见。要是……要是能帮我们讨回公道，我老婆子给你们磕头！”

林峰站起身，郑重地看着陈阿婆：“阿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楚，不会让您受委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自己的电话，“有任何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走出窄巷，向导正急得团团转，见他们回来，赶紧说：“李总催了，说还有别的住户等着接待呢。”林峰没理他，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坐进车里，王玥把拍的照片调出来，放大后，“信访局”的公章清晰可见。

“林主任，张茂才和盛达置业的勾结，这下实锤了。”赵凯握着方向盘，语气激动。林峰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拆迁区，眼神变得锐利：“这还只是开始。你看这份补充协议，盖章日期是今年一月，正好是周志强第一次去信访局反映问题的时候。张茂才一边拖着周志强，一边帮盛达置业逼其他住户签字，这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猫腻。”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高明书记的电话：“高书记，我们在光明里查到了新线索，盛达置业和信访局联合签订补充协议，压低补偿标准，还威胁住户……”电话那头传来高明严肃的声音：“继续查，注意安全，有任何情况随时汇报。”

挂了电话，车窗外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一场暴雨似乎就要来临。林峰看着手机里陈阿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这“迷雾”有多浓，他都要一层层拨开，让那些藏在补偿款里的黑手，暴露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