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夜色与喧嚣,只留下顶灯冰冷的光线,将房间内的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也照得沈清秋脸上未干的泪痕格外清晰。
顾聿深那句“叫李维明过来一趟”的命令,如同最终判决,将她彻底打入冰冷的深渊。心理医生?在这个时间,这种情境下?他所谓的“帮助认清现实,保持安静”,让她不寒而栗。
她依旧瘫软在地毯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只能听着浴室里传来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水声,等待着未知的、更可怕的命运。
水声停了。顾聿深围着浴巾走出来,湿漉的发梢滴着水,水珠滑过壁垒分明的胸膛和腹肌,却带不来一丝活气,反而更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冰冷的大理石雕塑。他甚至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那种彻底的无视,比直接的怒火更令人绝望。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
终于,套房的门铃被按响了,声音清脆而突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守在门外的助理低声询问后,打开了房门。
李维明提着一个专业的医疗箱,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而疏离的专业表情,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极快地扫过套房内的景象——瘫坐在地、泪痕斑驳、衣衫略显凌乱的沈清秋,以及站在房间中央、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只围着浴巾的顾聿深。
李维明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仿佛对眼前的景象早已见怪不怪。他微微向顾聿深躬身:“顾先生。”
“给她看看。”顾聿深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甚至没有指明要看什么,只是用下巴极其随意地朝沈清秋的方向点了一下,“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不得体的情绪失控,尤其是在公开场合。”
不得体的情绪失控?
沈清秋的心像是被冰锥狠狠刺穿!原来在他眼里,她刚才的恐惧、绝望、甚至那一点点为他人求情的卑微,都只是“不得体的情绪失控”,是需要被医生“诊治”的病症!
李维明面色不变,恭敬地应道:“是,顾先生。”
他放下医疗箱,走到沈清秋面前,蹲下身,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沈小姐,我们到沙发那边去,好吗?我需要为您做一个简单的评估。”
沈清秋猛地抬起头,看向李维明,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抗拒:“不……我没事……我不要检查……”
李维明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怜悯的情绪,但很快被专业的冷静所覆盖。“沈小姐,这只是例行的情绪稳定性评估,为了您的健康着想。请配合我,好吗?”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不配合就是一种非理性的行为。
顾聿深冰冷的视线也扫了过来,如同实质的鞭子,抽打在她的神经上。
沈清秋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她颤抖着,借助李维明伸出的手,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踉跄地走到沙发旁坐下。
李维明打开医疗箱,拿出血压计、体温计等基础器械,开始为她做最基础的生理指标检查。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手指干燥冰凉。
“请放松,沈小姐,您的心跳过快。”李维明一边记录数据,一边用平稳的语调说着,然后,他开始询问一些看似常规的问题:“最近睡眠怎么样?食欲如何?有没有持续感到紧张、焦虑或者情绪低落?”
这些问题在此刻听起来,如同最大的讽刺。沈清秋紧闭着嘴,拒绝回答。
李维明也不强迫,只是继续记录着。做完基础检查,他收起器械,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装着无色透明液体的药剂瓶和一支一次性的注射器。
看到那支注射器,沈清秋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向后缩去,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调:“那是什么?!我不打针!拿走!”
顾聿深冷眼旁观,没有任何表示。
李维明耐心地解释,语气就像在安抚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沈小姐,这只是少量帮助您稳定情绪、改善睡眠的药物,没有任何副作用,只会让您感觉放松一些。您现在的生理指标显示您处于过度应激状态,这对您的身心健康非常不利。”
“不!我不要!我很好!我很冷静!”沈清秋激动地摇头,死死抓住沙发的扶手,指甲几乎要掐进皮革里。
李维明看向顾聿深,用眼神请示。
顾聿深面无表情,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
这个微小的动作,如同最终的死刑令。
李维明不再犹豫,动作熟练地将药液吸入注射器,排空空气,然后对沈清秋温和却不容抗拒地说:“沈小姐,请配合一下,很快就好。只是轻微的镇静作用,帮助您度过今晚。”
“不……不要……”沈清秋绝望地看着那冰冷的针尖逼近,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徒劳地挣扎着,却被李维明用专业的力道轻易制住了手臂。
冰凉的酒精棉球擦拭在她手臂的皮肤上,带来一阵战栗。
然后,是针尖刺入皮肤的细微刺痛感。
冰冷的药液被缓缓推入她的血管。
绝望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不再挣扎,只是睁大了眼睛,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冰冷的光线,仿佛灵魂已经从这具备受屈辱的躯壳中抽离。
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帮助”。
用药物让她“安静”,让她“认清现实”。
何其可笑,又何其残忍。
李维明拔出针头,用棉球按住针眼,动作一气呵成。他收拾好器械,站起身,对顾聿深汇报:“顾先生,已经注射了温和的镇静剂,沈小姐很快会平静下来,并会有一个良好的睡眠。建议近期持续观察情绪状态,必要时可以进行心理疏导。”
顾聿深淡漠地“嗯”了一声,挥了挥手。
李维明微微躬身,提起医疗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套房。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药效开始慢慢发挥作用。一种无力感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强烈的悲伤和恐惧被一种麻木的困倦所取代。
沈清秋靠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重,视线里的顾聿深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她看到他朝她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他低下头,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仿佛在确认药物的效果。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拿起了她之前因为挣扎而滑落在一旁的、装着那套烟灰色礼服和珠宝的手提袋。
他随意地打开袋子,看了一眼里面华美的衣物和闪耀的珠宝,然后又看了看沙发上意识逐渐涣散、狼狈不堪的她。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近乎残酷的弧度。
“这些东西,”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看来并不适合你。”
说完,他拎着那个手提袋,径直走到墙角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将里面价值不菲的礼服和珠宝,如同丢弃垃圾一样,随手扔了进去!
华丽的裙摆从垃圾桶边缘滑落,钻石在冰冷的光线下折射出最后一道刺眼的光芒,然后被彻底掩埋。
沈清秋的意识已经模糊,但这一幕却像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了她即将陷入黑暗的记忆里。
屈辱。
彻底的、毫无尊严的屈辱。
原来她小心翼翼挑选的、战战兢兢穿上的、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是随时可以像垃圾一样丢弃的物件。
连带着她这个人,也是如此。
冰冷的泪水从她眼角滑落,她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了。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顾聿深转身走向卧室的、冰冷而决绝的背影。
以及,那桶被她视作枷锁、却被他轻易丢弃的“华服”,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定格在她最后的视野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夜,也许是永恒。
沈清秋从深沉而混乱的睡眠中挣扎着醒来。
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发痛,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她发现自己躺在酒店套房的大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但厚重的窗帘依旧紧闭,只有缝隙透入些许光亮。
昨晚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般涌入脑海,清晰得让她浑身发冷。
药物的后遗症让她思维迟缓,但那种刻骨铭心的屈辱和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弱。
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套房内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个人。
顾聿深早已离开。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墙角的那个垃圾桶。
里面空空如也。
那套被丢弃的礼服和珠宝,早已被酒店工作人员清理干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像她昨夜被肆意践踏的尊严,也被无声地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悲凉感席卷了她。
她蜷缩起来,抱住冰冷的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这一次,没有眼泪。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绝望。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沈清秋猛地一颤,警惕地抬起头。
门外传来助理毫无波澜的声音:“沈小姐,您醒了吗?先生吩咐,一小时后返回公寓。请您准备一下。”
返回那个金色的牢笼。
带着被药物强行镇压后的麻木,和一场新的、更加冰冷的绝望。
她缓缓地、机械地掀开被子,下床。
双脚落地时,依旧有些虚软。
她走到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如同失去魂魄的自己。
良久,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镜面中那个陌生的倒影。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眼底深处,那一片死寂的绝望之下,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悄然碎裂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的、近乎死灰般的……平静。
她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的脸。
仿佛这样,就能洗去昨夜所有的屈辱和脆弱。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镜中的那张脸,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却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知道了。
在这个男人身边,眼泪和哀求毫无用处。
唯有绝对的顺从,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