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低沉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骤然切断了程默未说完的话语，也瞬间将沈清秋打入冰窟！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握着香槟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冰冷的杯壁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她甚至不敢回头，就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脊背上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视线。
程默也是浑身一僵，脸上的担忧和急切瞬间化为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猛地转过身，对上顾聿深那双深不见底、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眸。
“顾……顾总。”程默到底是世家子弟，虽家道中落，但基本的应变尚在，他迅速压下惊慌，勉强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您误会了，只是看这位小姐有些面善，过来打个招呼，可能……可能确实认错人了。”
他的解释在顾聿深那平静无波的注视下，显得苍白而无力。
顾聿深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附近几个原本在交谈的宾客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纷纷投来好奇又忌惮的目光。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从程默脸上扫过，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随即，落在了面无人色、几乎僵化成雕塑的沈清秋身上。
“哦？认错人了？”顾聿深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冰冷的弧度，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看来程公子眼神不太好。我的女伴，姓沈。”
他刻意加重了“我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和宣告意味。
程默的脸色白了白，手指微微蜷缩，却不敢再反驳。
沈清秋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能感觉到顾聿深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她脸上来回扫描，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恐惧和惊慌。
她必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平息这场即将爆发的灾难。
她极其艰难地、一点点转过身，强迫自己对上顾聿深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尽管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顾先生……这位先生……确实是认错人了……我，我不认识他……”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屈辱。她不敢去看程默此刻的表情，那会让她彻底崩溃。
顾聿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有三秒，那三秒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然后，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低，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看来是一场误会。”他语气平淡地下了结论，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从未发生过。他朝旁边经过的侍者招了招手，取下一杯酒，向程默微微示意了一下，“程公子，代我问令尊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把软刀子，精准地戳中了程默的痛处——程家如今的窘境，需要仰人鼻息。
程默的脸色更加难看，却只能僵硬地举杯回应：“……谢谢顾总关心。”
顾聿深不再看他，仿佛他已经失去了所有价值。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了沈清秋冰凉僵硬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步。
“失陪。”他对着程默，也像是对着周围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淡漠地说了一句，然后便揽着沈清秋，转身离开。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带着女伴去往下一个应酬点。
只有沈清秋能感觉到，那只揽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指尖甚至微微陷进她的肌肤，带着一种无声的、惩罚性的警告，让她丝毫无法挣脱，只能被动地、脚步虚浮地跟着他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
她能感觉到身后程默那道复杂的、带着担忧和痛苦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直到走出很远，几乎穿越了半个宴会厅，顾聿深才在一个相对安静的露台入口处停了下来。
他松开揽住她的手，从侍者的托盘里重新取了两杯香槟，递给她一杯。
沈清秋机械地接过，手指冰冷，几乎握不住杯子。
顾聿深靠在栏杆上，目光扫视着觥筹交错的宴会厅，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旧相识？”
沈清秋的心猛地一揪，刚刚稍微平复一点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他果然没有忘记程默！刚才的轻描淡写只是表象！
她死死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不算认识……以前……可能在某个场合见过一面……没什么印象了……”
她不敢完全否认，怕他早已查清底细，只能模糊处理。
顾聿深抿了一口酒，侧过头看她，露台昏暗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不明的阴影：“看来苏大小姐过去交际甚广，一面之缘的人，都对你念念不忘，甚至不惜在这种场合上前‘认错人’。”
他的话语带着冰冷的讽刺，像细密的针，扎进她的耳朵。
沈清秋低下头，不敢接话，心脏跳得又快又乱。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却更令人捉摸不透，“他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沈清秋下意识地抬眼看他，心脏高悬。
顾聿深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却依旧精致的脸上，慢条斯理地道：“你似乎，很久没回去看望你母亲了。”
母亲？！
沈清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怎么会突然提起母亲？！
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比刚才被撞破与程默交谈更甚！
李维明定期会向她汇报母亲的情况，一直是“情况稳定，仍需静养”。他此刻提起，是什么意思？！
“李医生……李医生说母亲需要静养，不宜打扰……”她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慌乱。
“静养是没错。”顾聿深语气平淡，“不过，适当的探望，或许对病情更有好处。毕竟，亲人团聚，总是欣慰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起来合情合理，却让沈清秋感到彻骨的寒意。
他要用母亲来警告她？还是要用母亲来试探她？或者……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比如……她通过李维明传递出去的数据？
无数的可能性在她脑中炸开，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明天，”顾聿深没有给她消化恐惧的时间，直接下达了指令，“让陈姨安排车，送你去疗养院。陪她吃个午饭。”
他让她去？
他主动让她去见母亲？
这突如其来的“恩赐”，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是仁慈的假象，还是更残忍的陷阱？
沈清秋完全懵了，大脑一片混乱，无法理解他的意图。
“怎么？”顾聿深看着她震惊失措的样子，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不想去？”
“……不！我想！”沈清秋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压下激动，低下头，“谢谢顾先生。”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能见到母亲，本身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哪怕只是短暂的片刻，哪怕背后是万丈深渊！
顾聿深将她的激动和恐惧尽收眼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走吧。”他放下空杯，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漠，“酒会还没结束。”
他再次向她伸出手。
沈清秋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刚刚还施加过警告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指尖依旧冰凉。
这一次，顾聿深只是虚虚地握着，力道并不重，甚至称得上温和。
但沈清秋却觉得，有一条无形的、冰冷的锁链，通过这只手，再次牢牢地锁在了她的脖颈上。
锁链的另一端，系着她病重的母亲。
他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最致命的软肋。
接下来的酒会，沈清秋如同一个真正的提线木偶，脸上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跟在顾聿深身边，却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的整个心神，都被明天即将到来的探望，和其中蕴含的未知风险所占据。
喜悦和恐惧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
林薇薇怨毒的目光，程默担忧的眼神，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只有身边这个男人冰冷的侧脸，和那句关于母亲的指令，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
酒会终于在一种看似圆满的氛围中结束。
坐进回程的车里，沈清秋依旧心神不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车厢内一片死寂。
直到车子驶入公寓的地下车库，停稳。
顾聿深没有立刻下车。他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身旁依旧有些魂不守舍的女人。
忽然，他开口，声音低沉平静，却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炸响在沈清秋的耳边：
“对了，忘了告诉你。”
“李维明医生，因为涉嫌违反职业操守，泄露病人隐私，已经被医院停职调查了。”
“明天陪你去的，会是一位新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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