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聿深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在沈清秋瞬间煞白的脸上。那台平板电脑在他手中,仿佛成了定罪的确凿证据。
沈清秋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窒息。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完蛋了的绝望感。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的辩解在眼前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看到了。
他看到她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那条关于苏氏的新闻。
她所有的恐惧,所有的隐瞒,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中只剩下她剧烈的心跳声和无声蔓延的恐慌。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没有降临。
顾聿深只是垂眸,又随意地滑动了一下平板屏幕,视线在那条新闻简报上停留了短短几秒,然后,极其自然地将屏幕按熄。
“一条捕风捉影的旧闻,也值得你这么紧张?”他开口,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仿佛只是评价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苏氏倒台这么久,总有苍蝇想从废墟里找出点东西。”
他将平板随手扔回沙发上,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审视:“还是说,沈小姐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独特的内部消息?”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刮擦着她最敏感的神经。
沈清秋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不知道他这话是真心认为那是旧闻,还是另一种更危险的、猫捉老鼠般的戏弄。她只能极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他那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没有。”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我只是……只是突然看到,有点……吓了一跳……”
这个理由拙劣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顾聿深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哼,没有再追问。
他绕过沙发,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礼服选好了?”他换了个话题,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插曲从未发生过。
沈清秋惊魂未定,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声音依旧不稳:“……选,选好了几套……编号我……我记下了……”
“嗯。”顾聿深似乎并不在意她到底选了哪几套,他的目光扫过她依旧苍白的脸和紧攥着衣角的手,淡淡道:“明天晚上的酒会,京城半数的名流和媒体都会到场。林家的人也会在。”
林家?林薇薇?!
沈清秋的心又是一紧。刚经历了一场“捉赃”,马上又要面对那个恨她入骨的女人?
“把你那副惶惶不可终日的表情收起来。”顾聿深的声音冷了几分,“我不需要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伴。记住你的身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拿出你苏家大小姐过去十分之一的仪态,就足够了。”
他的话语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望?或者说,是命令她必须达到的标准。
沈清秋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是,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顾聿深站起身,不再看她,径直向门外走去,“实物稍后会送到,试好让陈姨告诉我。”
门轻轻合上。
沈清秋如同虚脱一般,瘫软在沙发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颤抖着手拿起那台被扔在一旁的平板,屏幕漆黑,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脸。
刚才……她真的蒙混过关了吗?
还是说,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更为可怕的宁静?
那条新闻……“前高管或涉嫌职务侵占”……指的是谁?父亲过去的得力助手?还是……别的什么?检方介入,又会查出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却找不到任何答案。而顾聿深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下午,几家顶级品牌的工作人员果然准时送达了十几套礼服和配套的珠宝首饰,将宽敞的客房几乎变成了临时秀场。
陈姨在一旁监督着试穿过程,冷静地记录着尺寸需要修改的地方和搭配建议。
沈清秋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工作人员摆布,穿上那些昂贵而美丽的华服。镜子里的人影精致得不像真人,却眼神空洞,看不到一丝光彩。
最终,一套烟灰色的抹胸长裙被初步选定。款式简约流畅,剪裁极佳,面料上缀着细密的暗纹,在灯光下流转着低调而高级的光泽,搭配一套钻石与珍珠镶嵌的流苏耳环和手镯,既不过分张扬,又足够撑起场面。
符合她此刻的身份——一件得体、安静、不至于给主人丢脸的装饰品。
陈姨将选定的结果汇报上去。不久,得到回复:可以。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冰冷精确地进行着。
第二天晚上。
举办酒会的酒店宴会厅外,星光熠熠,豪车云集,媒体记者的闪光灯将红毯区域映照得如同白昼。
沈清秋坐在车内,看着窗外喧嚣的场景,手心微微沁出冷汗。她穿着那套烟灰色长裙,戴着珠宝,妆容精致,每一根头发丝都被打理得恰到好处,像一个即将登台表演的提线木偶。
身侧的顾聿深闭目养神,一身黑色礼服将他衬得愈发挺拔冷峻,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车门被侍者打开,喧嚣声瞬间涌入。
顾聿深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率先下车,然后极其自然地朝车内伸出手。
沈清秋看着那只骨节分明、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指尖冰凉,触碰到他微热的掌心时,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顾聿深握紧了她的手,力道不容置疑,牵着她下车,踏上红毯。
瞬间,无数的闪光灯聚焦过来,刺得沈清秋几乎睁不开眼。她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评估的、羡慕的、嫉妒的……
顾聿深面色如常,步伐沉稳,偶尔向两侧熟识的点头致意,对周围的闪光灯和窃窃私语视若无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看似亲密的引领,实则是一种不容挣脱的掌控。
沈清秋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浅笑,挺直脊背,跟随着他的步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然。她能感觉到林薇薇那道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怨毒的目光,从某个角落射来,但她强迫自己忽略。
进入宴会厅,内部的奢华与喧闹更甚。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弥漫着酒香、香水味和虚伪的寒暄。
顾聿深一出现,立刻成为全场焦点。不断有人上前打招呼、敬酒、攀谈。他游刃有余地应酬着,语气淡漠却不容忽视,牢牢掌控着谈话的节奏。
沈清秋安静地陪在他身边,扮演着花瓶的角色,偶尔在目光扫过来时露出得体的微笑。她的任务很简单:保持安静,保持美丽。
然而,这种场合对她精神的损耗极大。每一秒都需要绷紧神经,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和表情,还要警惕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明枪暗箭。
中途,顾聿深被几位重要的商业伙伴围住交谈。他松开她的手,示意她可以去旁边休息区稍坐。
沈清秋如蒙大赦,尽量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走向人稍少的休息区。她需要一点空间喘口气。
侍者端着酒水走过,她取了一杯香槟,小口抿着,冰凉略带涩味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一些紧张感。
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目光下意识地搜寻顾聿深的身影。他依旧被众人簇拥着,谈笑风生,掌控全局。
就在她稍微放松警惕时,一个略显熟悉、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男声在她身旁响起:
“晚……沈小姐?”
沈清秋身体猛地一僵,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这个声音……
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程默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蓝色礼服,脸上带着惊讶、担忧和一丝复杂的情绪,正看着她。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种级别的商业酒会,以程家目前的地位,并不在受邀之列!
“程……先生。”沈清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翻涌的心绪,疏离而客气地点头致意,同时目光飞快地扫视四周,生怕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程默看到她眼中的惊慌和刻意的疏远,眼神一黯,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急切:“晚意,你还好吗?我听说……听说了一些事情……我很担心你!那张照片……”
他竟然提到了照片!难道他也看到了林薇薇散播的东西?
沈清秋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打断他,声音压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程先生!请自重!我们并不熟,你认错人了!”
她必须立刻让他离开!在这里和她说话,太危险了!
程默被她眼中的决绝和恐惧刺痛,却依旧不肯放弃:“晚意,你别怕!是不是他威胁你?我可以……”
“程先生。”一个冰冷低沉、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看来,你对我的女伴,很有兴趣?”
沈清秋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顾聿深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程默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