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孤立的沈昭

第二天早餐桌上，那种无形的紧绷感依旧弥漫。

孟昙低着头，小口喝着牛奶，尽量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坐在她对面的沈昭。沈昭吃得慢条斯理，姿态并不粗鲁，甚至有种刻板的标准，只是全程沉默。

孟德海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清了清嗓子，目光落在沈昭身上：“学校那边已经联系好了，和昙昙一样，德明高中。下周一入学。”他的语气是通知，不是商量。

沈昭握着叉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只极轻地“嗯”了一声，表示听到。

“怀雍，你负责打点一下。”孟德海转向大儿子。

孟怀雍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没什么表情：“已经安排好了，教导主任会处理学籍和分班。”他顿了顿，视线掠过沈昭，没什么温度，“德明的学生家境都不错，规矩也多，去了之后注意言行，别给孟家丢脸。”

这话说得直白又不客气。罗美娟蹙了下眉，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抿紧了唇。

沈昭抬起眼，看向孟怀雍。她的目光很静，静得让人发憷。“知道了。”她回答，声音平直，听不出情绪，仿佛那句带着明显轻视的警告只是寻常的天气预报。

孟昙的心却揪了一下。大哥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不仅刺向了沈昭，也隐隐刺伤了她。她偷偷看了一眼沈昭，对方已经低下头，继续切割盘子里的煎蛋，侧脸线条透着一股漠然的坚硬。

周一早晨，黑色的宾利驶入德明高中气派的校门时，立刻吸引了众多目光。

德明是真正的贵族学校，能在这里就读的非富即贵。学生们早已习惯了豪车接送，但孟家的车和车牌，依旧是焦点之一。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孟昙。她穿着合身的定制校服，裙摆长度恰到好处，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些微惯常的、被娇养出来的天真和拘谨。相熟的同学立刻围上来，笑着打招呼。

“昙昙，今天怎么晚了一点？”

“哇，孟叔叔这辆新车吗？”

孟昙勉强笑了笑，应付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车内。

这时，另一侧的车门打开，沈昭下了车。

刹那间，周围原本嘈杂的谈笑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沈昭身上也是德明的校服，但不知是尺寸略有不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穿在她身上总显得有些异样。她那个洗得发白、边角磨损的旧双肩包更是格格不入，像一道醒目的伤疤，烙在德明校园精心营造的奢华背景板上。

无数道目光黏在她身上，好奇的、审视的、毫不掩饰的惊讶，以及迅速滋生的、轻蔑的打量。

沈昭仿佛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她关上车门，背上那个旧背包，目光平视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窘迫，也无讨好。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株被误移植到温室的野草，带着一种与环境彻底割裂的冷硬。

孟昙感到脸颊有些发烫，一种混合着尴尬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想立刻逃离。她听到身边有细碎的议论声飘来。

“那是谁啊？怎么从孟家的车下来？”

“穿的是校服……转学生？”

“她的包……我的天，是哪个慈善机构领救济领来的吗？”

“跟孟昙一起的？远房亲戚？”

孟昙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下意识地想走向沈昭，至少带她一起去教室。不管内心多么混乱和抗拒，表面的友善是必须维持的体面。

但她刚迈出一步，沈昭却已经动了。她似乎完全没看到孟昙伸出的无形援手，也没在意周围任何人的目光，径直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脚步稳定，背影挺直，很快汇入稀疏的人流，消失在巨大的罗马柱后。

孟昙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然后讪讪地收回。周围的同学重新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追问。

“昙昙，她到底是谁啊？”

“怎么跟你一车来？你们家保姆的女儿？”

“看起来好怪哦……”

孟昙张了张嘴，那句“她是我姐姐”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被父母严厉的警告和一种莫名的恐惧死死压了回去。她垂下眼，声音细若蚊吟：“……是一个远房表姐，暂时借住在我家。”

这个含糊的解释显然无法满足所有人的好奇心，但上课铃适时响起，解了她的围。

然而，这只是开始。

沈昭的孤僻、她那个寒酸的背包、她过于平静以至于被解读为“傲慢”的态度，还有她那份语焉不详的“远房亲戚”身份，迅速在德明这个小小的、注重身份和圈子的名利场里发酵。

没有人愿意接近她。